他说的是皇上,可这件事牵涉到了丹儿,什麽“偷偷摸摸”,什麽“龌龊”,墨九听着,只觉刺耳非常。
乌风乔没有漏掉墨九的这一番表情变化,他重又走回床前坐下,抚了抚她的脸蛋,牵过那冰凉的小手包在了手心。
俊美的眉眼未是抬起,声音里已浮上了凛凛寒意:“这般行事,又是为何?”
乌少正并未直面回答:“取走了卖身契,来去自由,也是勉强不得。”
这是什麽意思?房里安静下来,墨九看着这个,再看看那个,反握住了温热的大手,焦急的问:“二少爷,丹儿会回来的是吗?她不知道张妈病了……若是她知道了……她……她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看着那一大一小,紧紧交握的两只手,还未等乌风乔回答,乌少正倒是先开了口:“你与这个丹儿从小一块长大,行事倒也是如出一辙。她离了府,这个时候,早已身在皇宫,既是得了偿如了愿,你说,她还会回来麽?”
墨九一怔,随即脸上瞬间一黯。
乌少正心里烦躁,说完便偏了头去,不再吭声。
乌风乔表情淡淡,沈默了一会,对着墨九轻声说:“张妈已经醒了,定是有话要与你说的,九儿,你先去罢。”
虽然丹儿的事令她揪紧了一颗心,但是眼前,病着的张妈也是重要。於是,墨九挣扎着还是慢慢的站了起来:“是……”才刚走出一步,手上却一重,转头看去,男子拉着她,眼里有微光在柔柔的流转。
“过去之後,吩咐丫鬟做些吃的,莫饿坏了肚子。”
墨九抿了抿嘴,轻轻点头。男子慢慢松开了手,她依依不舍的看去几眼,再朝另一位男子福了福身,接着便低着头离去。
一路心思不定,走到了张妈的住处,看见床上和衣半躺着的人,墨九几步奔了过去:“张妈!”
扑到了床前,那一张熟悉的脸上如今满是憔悴,墨九心里生生的疼:“你醒了……你醒了……你晕过去……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张妈伸手,摸上墨九的头发:“傻孩子,累你担心了。”
墨九拼命忍着鼻间的酸意:“我没什麽的。张妈,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好不好?”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况且二少爷已经派大夫来过,我无事的,不用再麻烦了。”
“不麻烦的不麻烦的……”墨九喃喃说着。哪里是麻烦呢?她从小丧母,是张妈把她养大。她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她要孝顺她一辈子的。如今,丹儿不告而别,张妈因而倒下,她心疼,着急,只能眼看着却是无能为力。只一心念念,希望张妈能快些醒来,再快些好起来。
“傻孩子,你自小就是乖巧,即便有时忍不住顽皮,但你总是记得,我会记挂,我会担心。可丹儿就与你不同……她……咳咳……”张妈胸口起伏,喉咙哽住,有些说不下去了。
墨九急忙抚上她的胸口,帮着顺气,这时张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勉力继续说道:“她将卖身契一并带了走,是不是?”
墨九低下头不语。
张妈缓过气来,悠悠的叹出一声:“原来……她是打定了主意……我再说什麽,她也是不会听了……”
看着张妈眼中的黯然,墨九心里也是不好受:“张妈,丹儿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只是出去看看……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张妈苦涩的摇摇头:“我年纪大了,脑子还没糊涂。这宫里,岂是说进就进说出就能出的。”说着,她握紧了墨九的手,“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你知不知?”
张妈声音微弱,但目光炯炯,墨九楞了楞,明白了她所指何事,赶忙开口道:“她是与我说过的,就是那天……後来张妈你来了,然後,丹儿就没有提过了。我不知道她要走的,我找不到她……看见了字条,才知道……她已经走了。真的,张妈……我没有骗你的。”
张妈再叹出一口气,拍了拍墨九的手背:“我知道。”闭了闭眼,她哑声说,“我只是不明白,怎麽突然的就说要进宫。我不许,她便一走了之,她是下了狠心,连我这个娘……都不准备要了……”
“不是的……”失望,脆弱,痛楚交织着刺进墨九眼里,她想要安慰,同时,她也不忍心再瞒,“丹儿她……她想进宫……她说,她想和皇上在一块儿。”
“和皇上在一块儿?”张妈有些怔住。
“是。丹儿说,和皇上在一块儿,她很高兴,她想和皇上在一块,她想在宫里陪他。”
“原来,是我想错了。”张妈的肩膀一垮,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道,“是啊,她长大了……我也是忘了,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她怎麽那麽傻……怎麽那麽傻……”张妈疲惫的阖上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墨九默默的伸手,小心擦去了这片湿润。张妈一动不动,许久都未再说话。就在墨九以为她已睡着的时候,那两片灰白的唇颤动着,苍老暗哑的声音在房里响起。
“你们都长大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嫁个好人家,平平凡凡,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夫人临走时,将你托付於我。可我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将你送来这里……我是愧对夫人,报应,这都是报应……”
墨九静静的听着,听得未明,想要问上一问,可那边的张妈鼻息稳稳,仿佛是已然入睡。作家的话:最近码字颇有些卡,也不知道为什麽……真是TMD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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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鲜币)第一百三十二章 照顾
虽然嘴上说是无事,可张妈的确是病了。
她仿佛是一下子苍老。双颊凹陷了下去,眼里脸上满是憔悴,墨九还发现,似乎是一夜之间,她的发际,就多了一片斑驳霜白。
墨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整日整日的守在张妈身边,手把手的喂药,不停的陪她说着话。过去的日子,在言府里的琐事,鸡毛蒜皮的,她绞尽脑汁的搬出来。她不断的说,不能停下,她担心,若是有了空暇,张妈便会胡思乱想。她害怕房里凝重的气氛,害怕张妈的沈默,不想看见她眼里的破碎,也不想看见她黯然的伤心。
听她说起幼时往事,有时,张妈会微微的笑,笑完了,就看着她发怔,再问她:傻孩子,你过的好不好?傻孩子,莫要瞒我,其实是并不好的,对麽?
墨九都是拼命的摇头再摇头,说她很好,说乌府里有许多对她好的人,所以她在这儿,是很好很好的。
张妈听了她的回答,也是缓缓的摇头,她说:若是好,又怎会受伤呢?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提到受伤,墨九就语塞了,她感受到张妈糙糙的大手,轻轻摸着她的头顶,她听到张妈嘴里几不可闻的喃语,她说:傻孩子,你受苦了。我怎麽会不知道呢?孤单单的去到个陌生地方,你定是怕极了的。
墨九除了摇头,再也说不出话,张妈还在颤声继续说着:乖孩子,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待九泉之下相见一日,我如何向夫人交代……
说完,张妈的眼里便沁出了泪,害得墨九也是一颗颗的掉着泪珠子,怎麽也停不下。
受苦吗……的确是有过的。害怕吗?她无法反驳。
从踏进乌府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在害怕。可经历过什麽,承受过什麽,如何的想念,如何的害怕,如何的痛……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必须牢牢闭紧了嘴,不能说与张妈知晓。
她怎麽能说,其实她怕的要命。
她怎麽能说,其实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她们的面。
她怎麽能说,那些不堪的对待,那些难以启齿的折磨,每一处伤口烙下时的痛,每一次上药时的疼……
她怎麽能说呢……
她过的好不好?
早时,是不好的。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在惊惶後怕。可现在,她很好。
因为张妈来了,丹儿来了,二少爷对她很好,还有岳哥哥,还有山儿,还有老伯伯。
她没有再受苦了。除去这次之外,在逃离被撞破之前,那个人似乎也并未让她很难过。
她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以为,原本,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
她们三个又在一起了,就像在言府时一样。那麽换个地方,在乌府,对她来说,是没有什麽区别的。
她,张妈,丹儿一直在乌府生活下去,她们在一块儿,这样不好吗?
可是,丹儿走了。
午夜梦回时,墨九忍不住一遍遍的想,丹儿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