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自习后,桅子与同宿舍几位姐妹在闲聊,那个名为阿梅的女生忽然说:“桅子,你知道你的同桌是哪里的吗?告诉你吧,我和他是老乡,我们都是从一个很偏远的小乡镇来的,不过我家在镇上,而他家还在最北边的一个小山村,回家要经过一条宽阔的河,那河有一个怪怪的名字,叫巫水河,河上没有桥,都得靠梢公摆渡才能过去。那里的风景可美了,山清水秀,象天堂一样,就是交通不方便……”
“真的吗?我还不知道天堂有多美吧,阿梅,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跟你去那里看看,河流,木船,梢公,还有青青的山,肯定很美!”桅子明亮的眼眸溢出热烈的光彩。
“那当然美了,下次放假我带你回去玩玩,保证让你流连忘返舍不得回城。”阿梅越说越兴奋。
从此,桅子对那个叫“巫水河”的地方多了一丝向往,对自己瘦瘦的同桌欧阳书剑也有了一丝莫名的怜惜。
欧阳书剑的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和桅子角逐第一名,两人几乎不相上下。书剑平时寡言少语,紧抿着的嘴唇很有棱角,谁也很难轻易撬开他的嘴,有同学请教问题,也只是简单地说说该回答的题目,绝不多说一句话。书剑喜欢默默坐在位子上看书写字,眼里常有着淡淡的忧郁,似乎藏着太多的心事。至少桅子从未见他开心大笑过,那紧锁的浓眉,锁着很多让桅子无法猜透的秘密。
桅子总是望着书剑落寞的背影暗想:这个特别的男生到底藏了多少的压抑在心里呢?他幼小的心灵能承受那么多吗?想的太多了,便会不由自主去悄悄关注他,在意他……
那次期末考试,书剑得了全校第一名,桅子退居二位 。
桅子并不沮丧,反而在心里暗自高兴,因为学校唯一的一笔奖学金只会奖给考第一名的同学,而书剑家在偏远穷困的农村,这笔奖学金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也是唯一一个不愿接受桅子帮助的农村学生,桅子便希望奖学金能属于他。
“书剑,为了祝贺你拿了奖学金,我决定晚上请你出去吃饭,你看怎么样?”桅子真诚的对书剑说道。
“这,不太好吧!”书剑有点迟疑,其实他对这个美女班长一直很敬佩。
“好歹我也是班长嘛,为你庆祝是应该的,不会不给面子吧?”桅子似笑非笑望着书剑,明亮的眼眸透着慧黠。
书剑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随桅子上街吃饭。
桅子平时看书剑坐在一边吃着碗里最便宜的青菜,心里便有一点难受。桅子常想,哪天一定要请书剑去饭店好好的吃一顿,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下总算逮到一个请客的理由了。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桅子要书剑点自己喜欢吃的菜。书剑怯怯坐在桌边,显得很拘束,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这种大饭店他还是头一次来。
在桅子的再三要求下,书剑才点了一份红烧猪肉便不肯再要了。桅子只好自己点了好几道鸡呀鱼什么的,摆了一大桌。桅子把钱包里所有的零用钱都拿来了,不用担心付不起帐。
吃饭的时候,书剑久久望着那碟红烧肉,泪水籁籁滴落,就是不动筷子。
“你怎么了?要是嫌这个菜不好,我们找服务员换掉就是。”桅子吓慌了手脚,不知道书剑为什么要流泪。
书剑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默默望着桅子,好一会才缓缓道:“我家里很穷,父母过世的早,全靠年迈的爷爷奶奶编竹篓卖将我和姐姐拉扯大。小时候,家里养的猪,每逢过年都杀了去集市上卖掉,只留一点点不好的肉过年吃。我和姐姐一年到头都难吃上肉,很馋,争着吃瘦肉。爷爷奶奶却只吃一两小片肥的,问他们为什么只吃肥肉,他们说瘦肉不好吃,喜欢吃肥的。后来,我们渐渐长大点,懂事了,才知道爷爷奶奶并不是喜欢吃肥肉,而是想将瘦肉留给我们吃,自己只吃两小口肥肉打打牙祭。于是,每一次杀猪时,我和姐姐都争着要吃肥肉,让爷爷奶奶吃瘦的,然而,这时候爷爷奶奶都已经老了,牙都快掉光,再也不能嚼下瘦肉了,还是只能吃肥的……”
书剑的泪水再一次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而此刻的桅子,早已泪水满腮,低声细泣。
过了好久,桅子才抬起眼眸,无限怜爱的望着书剑那悲痛的泪脸,那紧紧抿着、正微微颤抖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心一阵阵的颤疼。桅子忽然读懂了书剑那沉重心灵上所负有的层层重荷。
书剑瘦瘦的影子也就是在此时深深地烙到了桅子悸动的芳心上,一辈子都未曾抹去……
第二章 坎坷人生
也就是那个吃饭的晚上,桅子第一次听说了书剑的故事。
书剑的父亲欧阳南是一名退伍军人,在北方某个小城市的部队呆了八年。勤奋好学的欧阳南由一个只上了几年小学的半文盲,成了一名文武兼修的合格军人。由于他的朴实和善良,还有对学习的孜孜不倦,以及过硬的军事技能,让连长的女儿林芳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
欧阳南知道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来自偏僻的农村,或许退伍后还得回乡下种田,不愿美丽的林芳跟她到乡下受苦,所以狠心拒绝了姑娘的感情,并以种种借口躲避着她。
林芳也是一名军人,只不过是军医,执着倔强的她认定了非欧阳南不嫁,并不惜求父亲出面做欧阳南的工作。林芳的父亲丧妻几年,膝下只有唯一的一女,自是百般疼爱。老人家对欧阳南印象不错,觉的这个小伙子为人忠厚踏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便亲自出面找欧阳南谈话。
欧阳南其实也很喜欢林芳,那个年代的人不象现在,那时候的人对感情不象现在人那么花样百出。欧阳南是个实在人,既然领导出面做媒,自然也不能再推拒,他与林芳的关系便这样确定了。
一年后,欧阳南正式转为干部,在连队与林芳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革命婚礼,两床棉被一张床,就算是成了一个家。直到此时,欧阳南才有机会领着媳妇回家乡拜见父母。在家里休了一个星期,又被部队一纸电报招走。
过了一年,欧阳南的女儿欧阳书莲出世了。女儿的降临,让两夫妻倍感兴奋,也给这个简朴的家增添了不少乐趣。又过了两年,他们又多了一个儿子,就是欧阳书剑。日子过的紧张了,却仍然和和美美。
就在此时,林芳的父亲被查出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便不治而逝。林芳悲痛万分,整天望着父亲的灵牌流泪。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半年后,当她的心情渐渐平复的时候,噩耗再次降临在她身上,欧阳南在执行任务时负了重伤,抢救几天终究还是牺牲了。临终前,叮嘱爱妻一定要带孩子回去陪陪年老的父母。欧阳南的哥哥和姐姐早已生病死了,父母只剩下他这个儿子,还没有好好尽过孝道,如今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觉的愧对二老,因此才把这个重任交给妻子,说完便含恨而逝。
丈夫的牲牺让林芳悲痛欲绝,提前退役离开部队,带着欧阳南的骨灰回到了欧阳南的家乡。四岁的书莲和两岁的书剑是第一次与自己的爷爷奶奶见面,全家人笼罩在无边的悲痛之中。
林芳因思念丈夫成疾,又不太适应南方农村的生活,只过了三年便病逝了,从此,书剑与姐姐便开始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过日子……
桅子听完书剑的身世,整颗心都被触动了,既感怀他的凄苦,又崇敬他的父母,暗自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他!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他们就到高二了。
那个冬天特别寒冷,刺风的狂风时常卷集着小雨迷漫苍穹,刮过脸颊就好象刀锋削着般难受。
特别是接近年关的这段日子,几乎就遇不上几天不下雨的天气,大雨、中雨、小雨争相恐后往大地扑。在寒假的头一天,更是下了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棉絮般的雪花大团大团天飘飞,拢住了天与地的距离。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处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而飞扬的雪花依然还在空中沸沸扬扬,不厌其烦的飘忽……
这个学期,书剑又拿了一笔不菲的奖学金,兴冲冲给爷爷奶奶和姐姐买了一些礼物,准备回那个小山村与亲人们过年。桅子忽然很想去书剑的家乡看看,悄悄收拾了一些日用品装在随身小挎包里,对室友们说,顺路和书剑一起上公共汽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