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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2 / 2)

乐歌闻言一怔,目中闪过一丝怀疑,吴初人知她心里在想什么,顿时苦笑连连:“乐歌儿,我虽是皇上的人,可人非草木。这几年在你身边,你我之间的姊妹之情,也不是作了假的。还有……”她顿了顿,道:“我并没有将所有的事都告诉皇上,往后,你要好自为之!”

吴初人深深看了乐歌一眼,微微欠身告辞离去。乐歌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素色裙裾在阳光中飘扬,转过影壁就不见了。

※ ※ ※

这日夜半,乐歌因揣着心事,并未睡实。朦朦胧胧醒来,只听一阵阵嘈杂声隐隐约约自窗外传来,似乎有人的喧嚣声,脚步的迭沓声,甚至还能听到几声狗吠。

“初人……”乐歌披衣起来,很自然的脱口唤吴初人,可半天不应,才恍然想起,吴初人已经离开。接替吴初人的宫婢叫夜来,因从未值过夜,只知道一味在外守着,待听到声响才进来问:“昭仪,可是梦魇了?”

窗棂半合,烛火摇动,从窗棂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纱帘“沙沙”作响,乐歌一低头,便见铜镜里朦朦胧胧地映出阁中景象:紫檀大柜、黄梨衣架、琴、筝、棋枰,还有她自己,宽衣素裙,长发披散直垂腰际。她突然觉得往昔还算热闹的昭阳馆,只因为一个人不在了,竟显得份外冷清。

宫婢夜来本是寡言之人,见乐歌不说话,她也不吭声。直到乐歌问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夜来才畏畏缩缩的答道:“听人说,涵碧殿死了人,少府派人去瞧了……”她因害怕,不自觉得缩了缩脖子。须臾,才意识到说“死”字是内廷忌讳,连忙改口道:“有人没了,是有人没了。”

“谁?”乐歌微微一惊,涵碧殿是太后寝居,莫非?

“是周内人。”少顷,只听环佩声起,昭阳馆的嬷嬷何氏走了进来。她捧着一碟热腾腾的饼饵,缓缓地朝乐歌走近来,道:“老奴瞧昭仪睡得香,还不敢打扰呢……”她搁下那碟饼饵,用银勺搅动,一边吹凉,一边还不忘说几句是非:“太后身旁的周守,往昔何其得势也,可终究还是畏罪……用刀刃抹了脖子,听说血流了满地,连载种着蔷薇花的瓷盆上都是血,抹都抹不干净。所以先人们说的话总不会错:人情向背无常,世事荣枯不定啊!”

“你说什么?谁死了?什么畏罪?”乐歌面色发白,不是因为哀痛,只是觉得震惊。那卑劣小人周守,怎会畏罪自尽?

何嬷嬷见自己起的话头,竟能引起昭仪的兴趣,更加喋喋不休:“昭仪不问窗外事,当然不晓得。周内人收了皇后的银子,安排皇后与张、张大人私逃。皇后贵为内廷之主,太后之侄,听说都性命难保,他一个小小的内人,吃里扒外的奴才,还不得要先走一步!”

乐歌听得喘不过气来:周守死了?安排明珠与张丘私逃的,竟是他?她心一沉,顿时沉默,想起霍兰那俊美的脸庞,和他那日说过的话: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不露一点痕迹。

背负半生漂泊,一生伤痛,她的表兄,不是不可怜的。只是手段狠辣,心智疯狂扭曲,让人不寒而栗。何嬷嬷见乐歌有些恍惚,想是自己在夜里说什么死人、流血之事,惊到了她,连忙自己打了几个嘴巴:“老奴该死,老奴多嘴。”

“出去吧!”一时间,深重的倦意从心底深处泛上来,乐歌缓缓躺回榻上,放下垂帘,用被褥将自己层层叠叠裹了起来,她太累了。

夜来先退了出去。何嬷嬷还惦记着案上的饼饵,低声提醒了一句:“吃食搁凉了不好,还请昭仪趁热用……”她说罢便退下,临到门口又忍不住唠叨一句:“是皇上差王内人送来的。”

※ ※ ※

少府私监,平时只关犯了事的内廷中人。卫明珠虽犯重罪,可毕竟曾经是皇后,皇帝一日没下诏废了她,她仍是内廷之主。内外执事之人,都是有眼力见识的,对她虽不如以往恭敬,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卫明珠被囚期间,多有卫氏亲族暗地里想来探望,其中数魏国夫人来的最勤,可她无论亲疏一概不见。

乐歌是夜半来的私监,因她位高有宠,身份不同,加上卫明珠竟也肯见她,很快就被看守之人迎了进去。私监设在内廷西北荒僻之处,因周遭太黑,更显阴暗,院内多植白杨,风吹过,“飒飒”作响。

窄小一室,除了木榻,就只有半扇小窗。卫明珠阖目半倚半靠在榻上,如同偶人,素色裙裾,皱得不成样子。乐歌看到她,捂住嘴,眼泪不住的掉下来。

卫明珠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睛:“乐歌儿,你来了。”她的神情很安详,双目凹陷,却依然明亮,苍白的脸上竟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来之前,乐歌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可一见她,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卫明珠抿了抿嘴,低声开口:“崇白,他……”乐歌心头一颤,立刻打断她的话:“张大人很好,只是、只是瘦、瘦了些。”说罢,她强迫自己笑了笑。

张丘是昨日死的,绝食而亡,尸首被人草草一卷,就运到宫外去了。事后,乐歌听何嬷嬷说起,他死的时候双眼圆睁,不曾瞑目。内人、宫婢们都在议论此事,人人都说张画学终究是怕了,怕身首异处,于是就自行了断,求个痛快。可她却晓得,张丘绝不是怕死。

卫明珠垂眸,看不清楚神情,只轻轻“哦”了一声。须臾,她皱了皱眉,轻声道:“崇白他痴迷写字、作画,他曾对我说: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握笔,如今将他关起来,他怎耐得住?”

乐歌脸色发白,头深深地低下去,不敢搭腔。

“乐歌儿,我这孩子若是出生了,要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卫明珠双手轻轻抚在自己尚未凸起的小腹上,神情间尽是满足:“我倒是想了两个。”她本就是极盛的容颜,此时唇角含笑,眼彩飞光,似清风晓露中的一朵鲜花。

乐歌脚步沉重,走过去坐在榻上,紧紧攥住卫明珠的手:“你说,我听着。”

“生子名丹,生女唤彤,皆有热烈、赤诚之意,你说好不好?”

“好!”乐歌强忍住眼泪,点头道:“这孩子,会像他娘这般聪敏美丽,也会像他爹一样才华出众。” 这句讨喜话,逗乐了卫明珠。她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因旁人对自家孩子的赞美而面露喜悦。

“乐歌儿,我和崇白没有野心……我们只想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那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他作画我煮茶,看儿孙们绕膝歌唱,就这样一辈子。”

“我知道!”乐歌根本不敢去瞧卫明珠的脸,只一味的点着头。

“只是再无可能了!”卫明珠说着说着,猛地抬起头,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她瞧着乐歌,目光空洞而茫然,低声道:“崇白死了?!他一定是死了!”

乐歌想都未想,断然说道:“……张大人还活着!你别胡思乱想,我们……都在为他想法子,皇上……皇上也不是那种、那种无情的人……”越说到后来便越没有底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甚是可笑。她再也控制不住,重重地跪在卫明珠面前:“明珠,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似孩子一般放声大哭,心中痛得似被利爪挠破,这种痛一如大庆二十一年的那场巨变,乐氏全族被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卫明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盯着乐歌看:“他死了?!”她睁大了眼睛,眼神空洞,向前跌撞了一步,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乐歌扑上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崇白!”卫明珠将脸埋在乐歌肩窝,背微微躬起,不停地喃喃低语,没有完整的话:“他、他死了……那,那我还活……着干什么?”

“你还有孩子!”乐歌流泪道:“为了你的丹儿、彤儿,你也要活下去!”

“丹儿……彤儿……我还能活吗?!我的孩子还能活吗?!”卫明珠眼中有泪,可唇角弯弯,竟是笑了:“哪个帝王能容许自己的皇后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活在世上?崇白不会有活路,我的孩子也不会有活路!表兄不愧是个称职的帝王,爹爹、叔父,倒是没有看错人!”她十指紧紧拽着袖沿,双手微微颤抖:“乐歌儿,我记得,曾同你说起过,许奇为我相面……再好不过的一句话:神色爽彻,贵人之极!可,可还有半句是我从未说起过的……”乐歌只觉凉意直透心底,下意识地揽紧明珠,拼命地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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