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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度舟见他又提反字,目光闪烁了一阵,沉声道:“莫说了。葛老头畏首畏尾,有贼心没贼胆,滇南又兵械不足,难成大事。况且你身为驸马,无缘无故如何出雍州城,岂不是白白惹人怀疑?”
“他没贼胆,我们便借他个胆子;兵械不足……兖州有!”邢鉴紧紧盯着邢度舟,“至于如何出城,孩儿自有办法。”
“休得妄言!”邢度舟忙摇头制止。
一时沉默,相对无语。突然邢鉴忆起一事,目光一闪,道:“兖州铸兵械乃绝密之事,只有你、我父子和查敏知晓,查敏又向来可靠。可朝廷早不派晚不派,偏偏此时将周子昉调去兖州任郡守,还来插手矿场之事……恐怕我邢府之中,有不干净的人!”想到此处,他目光凌厉,恨声道:“若被我查出是谁,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腊八节,食五谷粥,祛疫迎祥。内廷设宴宁福殿,处处布置一新,石阶砌玉,檐牙涂金,崔嵬殿阁流丹飞碧,画璧雕墙辉煌灿烂。
邢家父子一入内,立刻围上来许多人,与他们寒暄见礼。尚安柔与侯夫人马氏紧随其后,行走于女眷之中,也是备受瞩目。
殿内,内人宫婢侍立,主席上太后居中,皇帝、皇后各坐一边。邢度舟带领家人上前叩拜,皇帝语气温和地让他们起身,并设席赐座。
太后见尚安柔垂首盯着脚尖,又与邢鉴冷淡疏离,便皱着眉头说:“安柔应多进宫来陪陪白美人,也好沾沾她的喜气,来年坐胎生子,让哀家也高兴高兴。”
“……是。”尚安柔微微颔首,头垂得更低了。
太后这一说,邢鉴眼角余光便悄无声息地扫向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白子盈。
只见白子盈一身檀色孺裙,腹部微隆,面色红润,人也丰腴了。案上所置的吃食饮品都与众人不同。尚隐对她颇为爱顾,时不时与她头挨着头低语几句,惹得她阵阵轻笑。白子盈向来温婉有余,美貌只属中上,可此时此刻,她目光明亮,眉梢眼角皆是欢喜,这份光彩竟比在另一侧默默饮酒的皇后卫明珠都要来得妩媚动人。
纵是邢鉴百般克制,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乐歌身上。这一望便如沾上了磁铁,再也挪不开去。寡淡的豆青色曲裾穿在她身上犹嫌宽大,虽涂了脂抹了粉可在灿灿宫灯映照下,她的面色仍显得苍白。众人说话,她恍若不闻,只盯着案上的酒樽看,仿佛要将那酒樽生生看出一个洞来。
在他的记忆中,少女时期的她双颊丰满,光彩照人,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明丽娇艳。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双颊竟如此消瘦,整个人似淡烟轻霞,仿佛轻轻吹口气,就会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她,又看了看正低头与白子盈说话的尚隐,手中酒樽不由自主地越捏越紧,生硬的边角深深陷入掌心里,胸口似有什么欲喷薄而出。
“驸马,请了。”直到坐在一旁的白子安同他举杯,他才蓦然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仰头饮下了杯中酒。
“今日朔阳侯与夫人怎么没来?”卫明珠见有一席空空如也,又不见韦璧、卫绰儿,便轻声问了乐歌一句。乐歌犹自出神,并未答话,立在一旁的宫婢小红低声答道:“昨夜,朔阳侯府的如夫人没了,府里正在办丧事呢。小公子也病了,侯爷和夫人想是脱不开身。”
卫明珠一惊:“如夫人没了?”她记得韦璧的如夫人奚琳,纤纤巧巧,姿色动人,前不久才给朔阳侯府产下世子,没想到年纪轻轻竟然就死了。
小红轻叹道:“千真万确,听说是月子里得了病,好不可怜。”
卫明珠素来仁厚,连忙吩咐她:“红儿,明日你亲去朔阳侯府代我赠礼,在如夫人灵前上三支清香,以慰芳魂。”
小红点了点头,低声奉承道:“皇后娘娘真乃菩萨心肠。”卫明珠本想让小红去时再好言安慰卫绰儿几句,可想到她和那如夫人向来不对付,要她节哀未免多余,便作罢了。
“皇后,我去更衣。”
“好。”乐歌坐得久了,只觉双腿酸麻,便想出去走动走动,轻轻与卫明珠说了一句,便带着吴初人离席而去。
雪下得很大,搓绵扯絮一般。殿外曲桥亭边有几株苔梅开得正好,苔须垂于枝间,长数寸,绿丝飘飘而动。乐歌路过便看住了,在梅枝前久久伫立。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脚踏积雪的声响,似有人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她攥紧衣袖,莫名地生出几分紧张,待听到立在身边的吴初人问安的声音,“给驸马请安。”才骤然回过头来。吴初人很乖觉,连忙退开几步,转过身去。
邢鉴高冠大氅,越发显得长身玉立,因为雪大,他又未打伞,鬓边碎雪银白,像生出许多白发,让乐歌一时觉得很陌生,仿佛不认得一样。
邢鉴没有说话,只凝视着她。她亦无语,抬眸与他对视。一阵冷风吹来,她呛了一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你……他……”邢鉴的嘴唇动了动。
乐歌坦然视他,目光淡淡:“你想说什么?”
“你……瘦了许多。”
“多谢驸马关心!”
他温和的询问,她却硬梆梆地顶了回来。那声“驸马”似鞭子一般,火辣辣地抽在他心上,他心中气极,正欲发作,可见她素衣净颜,苍白如雪,心又软了下来,低声问:“他,待你不好?”
乐歌一怔,竟轻轻笑了起来:“他待我很好。”
“你说谎!”他走上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挣了挣,挣不开,索性不再抵抗,只提醒道:“这里人来人往,驸马不要命了,可我还想活!”
邢鉴拉她贴近自己,盯牢她的眼睛,怒道:“对你好,会对别的女人言笑晏晏?对你好,会让你如此消瘦?”
“他是皇帝,爱对谁好对谁好!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乐歌奋力一挣,失力往前踉跄了两步,却又被邢鉴一把拽了过去:“皇帝!”他冷笑道:“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你喜欢他?!”
乐歌垂眸,并不反驳。邢鉴拽着她的手,只觉她冰凉的手指在微微的发颤,呼吸声也渐渐沉重起来。须臾,手背兀地一热,有水滴滴落下来。他呼吸一窒,低声唤她:“乐歌儿!”
她的眼里分明盈着一层泪光,却仍下颌微扬,恨恨地说:“对,就因为他是皇帝!在高台时,我曾说过,我等着看结局,我等着看你邢家辛辛苦苦拥立的皇帝,怎么回报你们!如今你邢家处处受制,泥菩萨自身难保,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来担心一个仇人之女的处境,这才是天大的笑话!我劝驸马爷还是好好关心一下你们自己吧,千万不要步了我乐家后尘,白白地为他人做嫁衣裳……”
“住嘴!”邢鉴厉声喝止,胸口急速起伏,紧盯着她的双眸如寒冰冷冽。少歇,他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一字一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你且看好了,我与尚隐,究竟谁人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坐在两个情敌中间的小邢,好不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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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二探离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