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错了。”乐歌不待吴初人动手,亲自为韦璧喝空的茶盏注水:“侯爷是聪明人,我只不过凑趣说了个逸事给侯爷听,若有所得,也是侯爷智慧过人,与我无关。”
“昭仪说的是!”韦璧人情练达,岂不知她想撇清,忙玩笑道:“本侯射箭脱靶,舞剑剑飞,好不容易会骑个马,也跑得贼慢,就脑子还行!脑子还行啊!”
吴初人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连乐歌都忍不住莞尔。她悄悄打量韦璧,只见他姿容都丽,神采飞扬,更兼进退有度,聪明绝顶,不禁暗赞:此人真乃丞相之才!
说笑间,场中已十箭射毕,白子安未敢发挥全力,皇帝略胜一筹。
“越州郡近日上贡了一把‘轻鸿’宝剑,是龙泉名匠所铸,还未试手,不如宏远你陪朕试试?”皇帝话音刚落,候在一旁的王舟已将宝剑递来。皇帝双眸光芒盛起,拔剑出鞘,这剑长当两尺,寒光凛凛,剑身曲纹如盘龙游走,日光下让人莫敢逼视。
“好剑!”白子安也是爱剑之人,不由赞道。
“来!”皇帝兴致勃勃,身形跃起,挥出利剑,剑招轻灵妙动,白子安不进反退,持剑作挡,剑风撩起衣袍飘动。起腾挪跃,剑气连绵不绝,堪堪五十招过尽。
皇帝剑术乃剑师所授,精奇有余,实用不足。白子安剑术却是军中浴血奋战历练而成,招式拙朴却实用。但他顾忌尚隐身份,处处留手,招招退让,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实比毫无保留地酣战,还要吃力。
皇帝觉出白子安的剑招不实在,心中微有不悦,将剑收起;似笑非笑道:“宏远可是瞧不上朕这对手啊?”
“臣不敢!”白子安立即收剑躬身,面上窘得通红。
皇帝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朕还是怀念在陈留时的宏远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还是不把朕当兄弟?”
皇帝的一句话,顿时让白子安心潮涌动,久久难平。往昔的点点滴滴本已模糊遥远,可眼下却突然清晰鲜活了起来。他与尚隐虽是君臣,却更似手足,对待兄弟岂能虚假应付?想到这里,他便认真将剑执起来:“来!”
“好!”皇帝一笑,“把你的真本事拿出来!不许你让朕!”说罢揉身而上。剑在两人手上银光作舞,双剑相击,龙吟鹤唳之声,震得周遭侍人皆掩耳蹲身,惟王舟淡定,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三十招后,白子安已占上风,凌厉剑气逼得皇帝连连后退,他手腕微抖,激起苇草如天女散花,隐约挟惊雷布雨之意。只听得“叮!”一声,两剑相交,皇帝手腕一软,宝剑落在苇草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皇上承让了!”白子安忙收剑,对皇帝一揖。
皇帝微微一怔,转瞬恢复如常:“宏远斗志勃勃,还和陈留时一样啊!好!这剑已试,越州郡所贡非实啊,就凭此剑也敢称为名器?”皇帝淡淡地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剑,笑道:“你我还是赌箭吧。”
“臣遵旨。”
一旁的韦璧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嘟哝道:“傻瓜!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让你不让,你还真就不让了!”
他转头见乐歌亦是眉头微蹙,便解嘲道:“宏远心眼实在,他以为这里还是陈留呢。”他想了想,敛起吊儿郎当之态,正色对乐歌说道:“宏远为人执拗,我屡次劝他处事圆融些,可他依然故我……臣想请昭仪寻个机会帮忙劝劝。”
“白大人连侯爷的话都不听,又怎会听我的?”乐歌想起在御前时,韦璧对她说过的话,面上一红,轻轻别过脸去。
韦璧挑眉;呵呵笑道:“昭仪客气了,本侯可以保证,当今世上宏远最听得进去就是你的话。别说让他处事圆融些;就算要他指鹿为马;他都不忍心拒绝。”
因隐隐地有些替白子安不值,韦璧明明瞧见乐歌面色已变,还忍不住想刺她两句:“本侯这辈子最钦佩的人就是昭仪了,转眼之间就可让兄弟、君臣心生嫌隙,厉害厉害啊!”
乐歌心火被他撩起,本想狠狠还击,可心念电转之间,竟是笑了:“好!既是侯爷所求,我一定找个机会好好劝劝白大人……只不过我也想请侯爷帮个忙。”
“昭仪请讲。”
“我身边有个宫婢,名唤绮雯,今年、今年有……”乐歌迟疑一下,正在一旁忍着笑的吴初人忙开口提醒道:“有二十一了。”
“是,二十有一了。侯爷人面广,又擅识人,烦请帮忙张罗张罗,给她择一门好亲事。”
韦璧猛地一震,脸色大变,倏地站了起来,双拳不禁紧紧攥起。自绮雯远走后,他一直暗中苦寻未果,却不曾想到,原来她竟是入了宫,还在乐歌身边。
难得见到风流潇洒的朔阳侯如此失态,乐歌心情大好,她给自己斟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瞟了他一眼。韦璧不由恨得牙痒痒。不动声色,攻人软肋,这个乐家嫡女果真厉害。
“下官向来嘴贱,若有得罪昭仪之处,还望昭仪海涵!”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低伏小向来难不倒韦璧。他起身来,态度恭敬,朝乐歌深深一揖。
“朔阳侯客气了。”
乐歌达到目的,再不提绮雯之事,专注看场中皇帝和白子安比箭。韦璧心中忿然,极想向她打听绮雯的事可又实在不愿向这个女人示弱,两人之间顿时一片静默。
韦璧抬头见时候不早,便起身走入场中,乐歌也慢慢随后跟上。
皇帝和白子安各射了十几箭,箭箭皆中红心,心下大悦。韦璧趁机又说了几句逢迎凑趣的话,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韦璧看了看白子安,笑道:“皇上真不公平,宏远来了,跟他又是射箭又是比剑的,偏我来了就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这也太偏心了吧。不行不行,我也要向皇上讨教讨教,否则我来一趟就光是给你们鼓掌来的?我不服我不服!”
皇帝哈哈大笑:“那你会什么呢?射箭、比剑你都不行,这里又没有笔墨颜料,不能和你比试丹青啊。”
韦璧挠头:“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白子安笑道:“骑马你总会吧?要不,就让皇上和你比试比试骑术好了。”
韦璧连连摇头:“不公平啊不公平!骑术我肯定比不过皇上,这待遇怎么就这么天差地远呢?”
皇帝笑道:“你也就这个还将就了,怎样,来不来?”
韦璧一跺脚:“也罢也罢,好歹也不要让我在伞下傻坐吧。”
一旁早有侍人牵来两匹骏马,皇帝和韦璧齐齐上马。皇帝一声呼啸,两骑如离弦之箭向前疾驰而去。
白子安和乐歌站在场边远远地望着他们,一时无话。
乐歌见白子安与皇帝比试后额上还有细碎的汗珠,脸上的红潮也尚未完全退去,终忍不住低声问道:“白大人,申儿最近可好?”
白子安正感有点局促不安,闻言忙答道:“好,武功大有进益,人也长高了不少。哦,”他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乐歌:“你看看这个。”
乐歌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乐申写的一篇策论,字迹遒劲端正,旁边还有几笔批注:持论谨严,要言不烦,颇有灼见,孺子可教也。
乐歌端详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不禁眼圈一红。
白子安轻声道:“这是申儿在书塾里作的文章,夫子向我极口称赞,说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往后前途无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