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昨日教了两句话,送给白大哥你: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乐申摇晃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辞,像足了白府的秦夫子。
白子安哈哈笑道;“好你个人小鬼大的小子,反了你了。”
走了许久,山路行尽,眼前豁然开朗。云消雨歇,天气清凉。
乐歌收了手中的伞,只听乐申喊道:“姐姐,侯爷,盘龙崖到了。
乐歌缓缓上前,向下望去。深深的谷底竟镶嵌着明镜一般的湖泊,山风掠过,丛林涛声顿时弥漫了整个天地之间。
博大无边的虚空,无可形容的纯净,让她深深震撼。
韦璧在前,白子安在后,皆不言不语,俯仰天地之间。便是淘气、吵闹如乐申,此时都为自然折服,凝神贯注,甚是沉默。
过了许久,韦璧才缓缓开口:“都说盘龙崖能听天音,若向天许愿,必定心想事成。”
乐申听罢,呆立了片刻,竟一改顽皮之态,大声喊道:“乐氏乐申,向天许愿:我若活着一日,必要报我乐家血海深仇!”乐申容色悲戚,欲跪□来,却被乐歌一把拉起。
“申儿……你不能报仇!”
“为什么?”乐申不可置信地看着乐歌,哭道:“姐姐你没瞧见,大哥哥是怎么死的?大伯父是怎么死的?我爹是怎么死的?还有我们乐家一百多口是怎么死的?我一定要邢家还我们的,要那狗皇帝还我们的!”
白子安有点听不下去,欲上前说话。可韦璧却朝他摇了摇头。
“姐姐知道,姐姐全知道。”乐歌紧紧地搂着乐申泣道;“申儿,你活着,乐家宗族在天之灵都会感到欣慰。可你不是为了报仇而活着的,你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你是你父亲母亲的希望,你是我的希望,你是乐家延续的希望。我们乐家只有你一个男丁,乐家的振兴全靠你了。”
“姐姐!”
“申儿,心怀仇恨难免被仇恨束缚,我们乐家的仇人不是贩夫走卒那么简单,前路风雨渺渺,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振兴乐家,口中说说容易,可做起来却难。放弃报仇,你听姐姐的,报仇的事不需要你去做……”乐歌在乐申耳边轻轻说道,声音极低,顿时淹没在松涛之声中。
“姐姐是不想让侯爷和白大哥听到?”乐申极是聪明,低声问乐歌。
“侯爷和白大人都是好人,可他们也是皇帝的股肱之臣。自古忠义难两全,他们也是难为。”乐歌用指腹抚去乐申眼角的泪,说道:“尚隐登基,国泰民安。老百姓和臣子们才不会管我们乐家有仇没仇,谁做皇帝都一样……尚隐皇位稳固,难以撼动。还有邢家,兵权在握。报仇或许只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梦罢了。”乐歌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报仇渺茫,如今说来,更是沮丧。
“难道我们乐家百来口性命就那么算了?”乐申忍不住将声音提高。
“报仇之事当徐徐图之,绝不可心急,更不能像你这样挂在嘴边。你一定要记得,报仇不是你的责任。我要你同我发誓,你乐申这一辈子只做振兴乐家之事,不能去想报仇。”乐歌口气渐重。
“我不!”乐申极为抗拒。
“就当姐姐求你。”乐歌泪光一闪,竟有数滴眼泪落在乐申手上,氤氲开来。
“求你了,申儿。”乐歌神色哀痛,紧紧地拽着乐申。
“我答应……”
“你发誓!”
乐申的身体微微颤抖,双目含泪,大吼一声:“我乐申发誓:我这辈子只做振兴乐家之事,我绝不报仇,绝不!”
他的声音响遏行云,竟似吞噬了所有的松涛鸟兽之音,顿时风息山空,余音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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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中流对策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补星期五晚上的,明天我继续休息
星期一来!
雍水水道宽阔,清波滔滔。此时正值黄昏渐染,暮色四合。渡口停泊着一条雍州富户的大船,遥遥可见甲板上凉棚状的船亭中有长案木几,隐隐约约。
皇帝负手在后,正在船尾观景,王舟则温酒沏茶,一阵好忙。
少歇,韦璧风尘仆仆驭马而来,待他甩了手中缰绳,系好马匹。白子安已在船口迎候,拱手笑道:“你来了,等你多时了。”
“请。”韦璧笑着拍了拍白子安的肩膀,做了个请势。
“臣参见皇上。”皇帝听到声响,缓缓踱来,韦璧赶忙行礼。
“来,坐。朕同宏远都急不可待的想听听,你怎么诳了周知同那只老狐狸。”皇帝抬手示意韦璧、白子安入座。
韦璧坐下后,将绮雯如何暗查银库,夜探绣坊,还将白毛如何软硬兼施,安排那青衣绣娘将那荷包放入紫衣绣娘的怀中,又故意挑起事端的事一一说了。
皇帝听罢微微点头,白子安却提出疑问:“周知同这只老狐狸,将御贡数量点算得一丝不漏,你哪来的荷包,竟能充作御绣?”
“御绣乃越蚕吐丝,织法又是不传之秘,这天时地利人和……寻常的荷包当然不能充作御绣……那荷包是我娘的。”韦璧说罢,从怀中揣出那个麒麟荷包;郑重地握在手上:“当年端贤太后所赐的贡缎,我娘缝制成荷包,常年带在身上。这其中还有簪坠一对,京城广耀阁所制,是我娘心爱之物。我娘殁后,我常年带在身边,以作想念。没想到这次竟能派上用场。”韦璧说来,眉宇之间有几分淡淡的落寞。
“原来如此,怪不得越州一帮大小官员皆慌了手脚。”白子安笑道。
“周知同怎么死的?”皇帝问。
“遭人投毒致死。”韦璧对自己没能保护好周知同一直深深自责,本来他想着这御绣案若能在自己手中一举刨根深挖下去,必定是举朝振奋的大事。
“什么毒?”皇帝又问。
“滇南剧毒,米粒大小就可以叫百来人丧命。”
“宏远,让人盯着滇南。滇南王葛洪去年托病没有来朝,朕就知道他那把老骨头定是在蠢蠢欲动。”皇帝立刻吩咐白子安道。
“是。”
“这是御史大夫……卫大人昨日来宁福殿议事时拿出来给朕的,你二人参详参详。”皇帝从怀中拿出折子,往案上一丢,自顾饮茶不语。
韦璧同白子安先后看了,一个拍案而起,一个眉头紧皱,反应都不小。
“若你们是朕,这折子……答应不答应?”皇帝问。
“亏那老……大人想的出来。李正德从洛阳改派德州,许安卿掌北军防务,田咫统领北军,还有陈四仲、何广掌湘鄂两地。这岂能答应?”韦璧本意想骂卫琮业是个老匹夫,可顾忌着这位老大人毕竟是皇帝的舅父,不敢出言不逊。
“德州是西南重镇,北军又是我军主力。湘鄂两地占地最广,物资丰富。如此安排,正是将该抓的抓得紧紧不放,又能腾出地方来好好盘剥,真是一把好算盘。”白子安将那折子看了又看,怒道:“绝不能答应!”
“你们话虽如此,却也知道,这折子不能不答应。”皇帝道。
“德州洛阳倒也罢了,北军防务这口子一开……臣怕不好。”韦璧自是忧心,军政要务若不捏在皇帝手中,对内不可抵挡哗变,对外不可对付燕国,无法把握朝局。
“这折子明日就要明发,即使有再多不妥,朕也不得不一口应承下来,只是……这不是没条件的。”皇帝淡淡笑道;“德州不足为惧,朕封李正德为寺丞,让他不仅管着德州,连黔南之地也一并管了。北军防务这块肥肉,不得不舍。朕让周奇、管重为北军司马,协助打理。这最后一条,朕要兖州、燕州,邯郸等地。你们选几个政务娴熟,心志坚定的可造之才,让他们好好去这三地施展施展拳脚。”
“妙!皇上对李正德‘赐以尊荣,束之高阁’实在是妙,黔北民风彪悍,常有暴乱,有他忙的。”韦璧笑道。
“军中司马,协主帅同参军政。周奇机警,管重军中威望不小。不知田大将军是否钳制得了。”白子安笑罢,跟着又有疑问:“只是兖州、燕州、邯郸等地,素来贫瘠,既无地利之便又少有赋税收入,我们要来做什么?”
“兖州、燕州和邯郸之地若还有些油水,哪轮得到我们……”韦璧见白子安如此正经,忍不住打趣他。
“这三地有没有地利之便,有没有油水,那就要看燕国的晋王殿下了。”皇帝说罢,白子安便想起在云梦泽会盟时乌铎曾许诺的昆仑、琅嬛、秦州等十六地。他细想之下,顿时茅塞顿开。兖州、燕州和邯郸恰好与这十六地相连。若这十六地能并入齐国国土,自是占尽地利之便。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