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姨母呢?想必姨母在青春少艾之时也曾有过美妙的情爱,只是鲜妍的终归会衰败,美满的也会变得不堪,特别是在宫廷那种地方。
乐歌没办法以微薄之力去改变些什么,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听话知心意的好女儿,陪伴在父母、姨母身边,承欢膝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她没想到巨变却来得那么快!
大庆二十一年春,贵陇灾情更重,钦差雍王忙得焦头烂额。皇帝病情才刚有了点起色,就有人告发皇后的乳母陈氏在内廷之内行巫蛊之术。皇帝在病中,最不能听什么邪术巫蛊,大为震怒,立刻派御林军调查,调查范围一再扩大,竟由皇后寝宫延绵至内宫各地,无一处幸免。
其中,皇后寝宫地下掘出不少木人,还有帛书数卷,罪证确凿。可怜那忠心耿耿的乳母陈氏,还未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遭御林军统领燕寒绞杀。
此后,所有的人证都众口一词,打击中宫。
太原王家,凡是在朝中任职的显贵,都跪在永安殿外场为皇后求情,哭声震天,乞求皇帝明鉴,还中宫一个清白。
乐歌听到这个消息,顾不得安慰忧心忡忡的母亲,急忙来到公主房中,拉着尚安柔的手说道:“好嫂嫂,乐歌求你,进宫求求皇上,姨母冤枉啊!”
尚安柔惊闻这变故,毫不推辞地答应下来,换上华服、带上礼冠即刻入宫去了。
事情越乱,乐歌心中反而更加清醒,她并不指望尚安柔能在这件事上起什么关键作用。姨母不会行巫蛊,有人害她,是谁,显而易见。可若是皇帝相信,那就是诛九族的重罪。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矛头指向皇后的乳母陈氏,而不是皇后本人。可见,卫夫人也在赌,万一皇帝念着结发情意,这脏水可以泼在乳母陈氏身上,皇后顶多是个驭下不严的罪名。可万一皇帝不念旧情,便可一举将雍州乐家、太原王家连根拔起。这一招连削带打,好阴毒的心肠!待乐歌想明白了,已是一身冷汗。
那卫氏,竟如此咄咄逼人!
任何恳求其实都是多余的,求恳越多愈发会显得后族势力庞大,自古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那在皇帝心中乐家、王家便非除去不可了。这种浅显的道理,王乐两家显然都忘记了,氏族大门,子弟难免良莠不齐,大祸来时,明哲保身的有之,手忙脚乱的也有之。
乐歌旁观者清,就她看来,眼下只有姨母自己,才能勾起帝王的旧情。姨母向来聪慧,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可眼下又有谁能够将消息带进内廷呢?
中宫为了避嫌,少有人去,更别说是乐氏族人,一旦罪名坐实了,同谋之罪谁担得起?
乐歌想起了一个人,无关紧要的一个人,恰恰也是最最关键的一个人。
7
7、倾巢之下 。。。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的确有点女主视角,也没办法,希望把事情交代清楚,有点拖沓!
后面呢,不会女主视角,这样比较局限
多谢简夫子帮我修改,改标点,还有我师父帮我想情节,我爱你们!
乐易携青苹来的时侯,就颇感纳闷。眼下王氏在关键时刻,他身为王夫人之子,与王家休戚相关。这几日在乐家书房,幕僚们的应对之策没有千条也有百条,可偏偏都不靠谱。他正在心焦火燎之时,偏偏乐歌说要见青苹,真不知他那妹子想做些什么。
青苹日渐腹重,即将分娩。因身份改换,养尊处优,倒也胖了,更添了几分姿色。乐歌先前看不上她,家中见着了也视她为无物,今日一反常态,口中称她为小嫂,十分客气。
“妹妹有事求小嫂,望小嫂能不计前嫌,答应才好。”乐歌对她深深见礼。
“姑娘请说。”青苹可不敢称她为妹妹,自认还是叫姑娘比较合适。
“小嫂是我家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家人。眼下王氏蒙难,我们做女儿家的也只能干着急,只求小嫂念着王乐两家斩不断的情谊,入宫给姨母送去一份家乡点心,宽慰她心。若我不是为了避嫌,也不敢叨扰小嫂。”
“这……”青苹抬头看乐易,不敢应承也不敢拒绝。
乐易先前以为乐歌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没料想是这种女儿家的琐碎小事,不由心头烦闷,大声说 :“眼下送什么都没用,姨母怕也不会有什么胃口……。”
“小嫂。”乐歌不管乐易说什么,只对着那母凭子贵的如夫人动情低唤。
青苹出身本十分低贱,因生得美貌,入内廷乐坊为婢。本以为一辈子出宫无望,没想到摇身一变,竟能得宠于驸马,与公主共享一夫。本已觉得人生奇妙,可眼下这位未来的雍王妃,乐家掌珠大小姐如此客气地求她,让她立刻陶陶然不知身在何处,将乐歌所托之事,一口应承了下来。
青苹送入中宫的糕点是乐歌亲自装妥的,糕点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原郡百年老铺的云糕有个极为动人的名字—长相忆。
长相忆,最忆少年时,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是她小时候就听姨母吟唱过的诗句,而她也从母亲这里知道当今皇上与姨母自幼便在宫中相识,青梅竹马。以姨母的聪明,她必然会明白。
青苹很显然是卫夫人安排在乐家的人,利用卫夫人的人去送信,用以麻痹敌人。相信卫夫人就算查得再细,也抓不到什么现行的问题,更不会想到帝后之间幼时的那一段故事,以及这糕点中深藏的寓意。
乐歌带着豪赌的心情,送青苹进宫,却听得乐易在旁说了一句:“乐歌儿,你变了,我越发不懂你了。”
她淡淡一笑,无言以对。
事情一如乐歌预料的顺利,不知道皇后用了什么方法,皇帝似有将此事压下的意思。
一纸上谕:“恶妇陈氏,狡恶之辈,肆行巫蛊妖孽之事,着诛杀。皇后驭下不严,宫内思过,平日凡与陈氏亲近言笑者,一律处死。”一时内廷冤魂无数,却没人敢喊句冤枉。
“乐歌儿,姨母没想到,你母亲老实人,竟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劫后内廷重见,彼此唏嘘,王皇后挥退众人,单独与乐歌说话。
“乐歌只想试试。”乐歌拭泪。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王皇后经过此劫,形容十分憔悴。
“青苹必不简单,没有一个母亲会将一个美貌胜过自家女儿的侍婢送到女婿面前,不合常理就必有深意。”
“没错,我也是母亲,我就不会那么做。她向来擅专,哪肯让别的女子分薄他的情意?她的女儿……她不惜两败俱伤,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卫贱婢,我与你誓不两立!”王皇后一口浊气上涌,拂袖摔碎搁在案上的茶盏,碧绿的茶叶泼洒了一地。
“姨母别急,阿爹和兄长不让乐歌说,可乐歌还是要说,雍王该回来,不能呆在陇贵了。”女子之间有敏锐的直觉,是男子不曾有的,乐歌一语惊动梦中人,王皇后仿佛从一个做了许久的迷离梦中,突然惊醒。
“是啊,卿儿要回来,要回到哀家身边来!”
告辞时,乐歌再三回顾,王皇后竟笑了,让乐歌想起三月的杨花在春风中轻舞,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审视自己的姨母,原来她也青黛娇颜,如此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