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嫔妃正欲说话,皇后忽然轻咳一声道:“这位是韩昭媛。”金护甲指了指左边那位秀雅妃嫔,“这是贤妃。”
柳心胸中一震:昭媛、贤妃,这都是极高的位份了,怪不得能与皇后娘娘共坐殿前。看样子那韩昭媛是个厉害货色,待回宫之后需得向秋端询问一番才好。
其余下首嫔妃尚来不及分辨,皇后娘娘又训导了些话,无非是切勿争风吃醋、贤德为重,并多为皇家绵延子嗣之类。贤妃只是淡淡笑着不多说,韩昭媛时而打趣一两句,一个多时辰下来殿中气氛倒也融洽。说了一番下来,皇后便称乏了,叫众人各自散去,柳心刚转身,忽而听到“哎呀”一声,身后的嫣贵人忽然跌在地上,脚边很明显地多了一抹明红色。
看到那明红色物件后嫣贵人似是一慌,刚想用身子挡住,不想韩昭媛眼尖:“那是什么?”
两个宫女闻声快速走了过来,将嫣贵人扶开。
虽然只有一瞬,众小主皆已清楚地看见了那东西:明红的缎子,上面一双鸳鸯活灵活现,边上还绣着一行诗句——正是那一日嫣贵人展示给众人看的荷包!
第七章 箭双雕(上)
堂上三位高位嫔妃尚未说话,下面的宫妃早已窃窃私语开来。
“哟,这位新来的妹妹好巧的手艺,这般活灵活现的鸳鸯可不是一般人绣得出来的呀,定是投注了很多感情吧?”不知哪位宫妃轻笑了一声,嫣贵人闻言一震,眸中登时浮现淡淡水汽,但她也不分辩,手中拧着那桃红色锦帕,愣了般地站在一旁。
“这贵人妹妹心灵手巧,只不知,这‘心有灵犀一点通’指的是当今圣上呢,还是……”话语到此故意停住,身着海棠红宫衣的嫔妃掩唇而笑,似乎是还嫌不够,坐于她右边的嫔妃接口笑道:“若是绣给圣上,应该用明黄色吧……”
殿中其余嫔妃不了解,但站在门口的几位新进小主心中却是十分明白,不止是嫣贵人白了脸,罗常在与邓选侍面上都隐隐浮着怪异神色。柳心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暗暗叹了一声——这个与她有着相同心境的嫣贵人怕是逃不过了,若是被人指证东西是从宫外带进来的,这可是大罪。
几位新进宫嫔面面相觑,唯听见那些老资格的嫔妃在说个不停,立于风口浪尖的嫣贵人手足无措,泪眼朦胧地望着皇后。
“咳。”韩昭媛有意无意地轻咳一声,窃语声戛然而止。
“好了,这么吵吵闹闹的像什么?”皇后蹙眉道,此时已有宫女将那鸳鸯荷包承上堂前,皇后垂眉看了一眼,“嫣贵人,这荷包可是你的?”
众人皆向晏流苏望去,只见她怯生生望了皇后一眼,樱唇微咬,却是相当坚决地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这荷包不是嫔妾的。”
——这嫣贵人还不算太傻。
柳心淡淡一笑,继续垂眉顺目地站着,隐约望见身边的陆美人面带讥诮,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不是你的?”皇后挑眉,“那么是谁的?”
方才那一会儿,几位新进宫嫔一起往门外走,桃红柳绿间竟是看不清是谁的身上掉出了东西,只是忽然听见嫣贵人一声惊呼,便望见跌倒在地的她身边掉着个鸳鸯荷包。
韩昭媛唇角微微上扬:“哦?这便奇了,莫非这荷包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她凤眼一挑,笑盈盈地望着众人,“若是没人承认,就只能委屈诸位新人妹妹暂时禁足调查一番了……”
禁足?柳心隐约明白是闭门不出的意思,她倒不在乎,但对于那些盼望宠爱的新进宫嫔来说,禁足意味着排不上承宠名号,一旦失了先机,日后便极难得到圣意,想要在宫中争得一席之地无疑成了妄想。
众小主闻言都是生生一震,老资格的嫔妃都在暗自发笑,有的甚至颇为赞同地向韩昭媛望过去。韩昭媛似是做惯了主,也不管身边还有皇后与贤妃,镂金护甲优雅划了个圈儿就要点在桌面上。
“回、回娘娘的话……”满堂寂静间忽然听得一个甜润的女声,邓潇潇轻巧出列,向着堂上嫔妃行了一礼,“嫔妾曾看过这个荷包。那一日,嫣贵人把这个荷包拿给嫔妾看,说是……绣给一个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子。”
话语好似猛然投入池中的小石,登时掀起阵阵涟漪。
晏流苏陡然抬头,邓潇潇面色平静,堂上刚刚止了的窃窃私语声卷土重来,一句句几乎要将晏流苏单薄的身子淹没。皇后闻言亦是惊讶,秀丽的眉微微蹙起:“嫣贵人,可是真的?”
“嫔妾没有!”晏流苏泪盈盈于睫,望上去说不出的凄楚可怜,“嫔妾方才只觉得被人绊了一下,这才跌落在地,却是绝不会收着那有损清白之物的!”
“这……”皇后面有不忍,“若是如此……”
话未说完,却见一袭藕荷色脱列而出,走到堂前坚定屈膝,“娘娘,嫔妾也曾在嫣贵人处看见那荷包。”罗常在一贯温柔的面容此刻满是严肃,冷冷望了怔在原地的晏流苏一眼,“嫣贵人一直贴身带着,像是相当珍惜。”
邓选侍与罗常在两人立于堂前,柔婉却不失气势,字字尖锐,分明宣告了晏流苏的获罪已成定局。
原是如此……柳心眉梢一挑,没想到邓潇潇与罗宝筝两人竟这么快结成了同盟,同气连枝,借着这个面见皇后的机会针对晏流苏,无论如何,晏流苏私藏荷包本就是事实,若再有哪位小主上前指证,晏流苏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样么……”皇后微觉头痛,这嫣贵人面容俏丽且出身颇高,又是昭仪晏云遥的亲妹妹,若是按照规矩处罚了难免显得不近人情,这私藏信物罪名可大可小,掩过不提也未必不可,但这么一来……
“昭媛,你认为呢?”皇后决定将这烫手的山芋直接扔给韩昭媛。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韩昭媛笑吟吟道:“皇后姐姐怎么问起我来?妹妹拙见,私藏信物是对皇上大不敬,不如贬去冷宫。”她声音妩媚,入耳却是冷酷至极,那般严厉的处罚,让众宫妃一时间噤若寒蝉,也无人敢为晏流苏求情。
阳光回旋在朝凤宫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之上,望上去明晃晃一片,柳心突然觉得有些刺眼——这皇宫果真是世上是非最多的地方啊。
韩昭媛一点头,眼看两个嬷嬷就要上前把晏流苏拖下去,却见云纹缎袖柔柔一拂,璎珞碰撞叮咚作响,贤妃亭亭立起,做了个“停”的手势。
“皇后姐姐莫不是忘了,这嫣贵人妹妹还未承认呢,若是其中有误当如何?”贤妃像是习惯了沉默,难得说上一句,却比韩昭媛更具气势,“是或不是,不如先传了嫣贵人的贴身丫鬟来问,做奴才的自然清楚主子身上有何物件。”
“贤妃妹妹所言甚是。”皇后点头道,韩昭媛闻言冷冷一笑,兀自侧了脖颈不去理睬。
晏流苏的四位侍奉宫女很快被传上殿前,跪于正中央的宫女书寒与晏流苏最为亲近,皇后便先唤了她上来问话。
第八章 箭双雕(下)
“我问你,你可见过这荷包?”皇后将荷包掷到那宫女面前,宫女忐忑地接了过去,来回翻看。“你可要据实回答,不得有丝毫隐瞒。”韩昭媛摆明了是想看好戏,复而补充一句。
显然是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宫女登时吓白了脸,红缎子荷包捏在手中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她怯生生地抬头望了望殿中数位主子,声音微弱却坚定:“回娘娘的话,奴婢从未见过这东西。”
倒是个忠心的丫头……
柳心望见晏流苏面色稍稍一松。
“哦?”皇后悠悠拖长了调子,睨着邓潇潇与罗宝筝两人,“这么说来,邓选侍和罗常在就是在说谎了?”
“娘娘明鉴!”两人仓促跪地,额头轻触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就算给嫔妾一千一万个胆子,也决不敢欺骗皇后娘娘啊,定是……”邓潇潇猛然指向那宫女道,“定是那刁丫头在说谎!”
“奴婢、奴婢绝无……”小宫女慌忙分辩,亦是拼命额头,她磕的明显比邓、罗二人重了许多,连磕数下,光洁的额上已有了青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