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夏沫将鸡翅洗了又洗,打开火,站在灶台边小心翼翼地翻炒炖煮。浓稠汤汁翻滚着小小的泡,等到汤汁完全收好,她将鸡翅倒入盘中,微笑着又盛出一碗米饭,放在托盘里向餐桌走去。
当她经过欧辰身边的时候。
她的眼睛里没有焦距,仿佛那里是空无一人的,她如一朵云般轻轻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在餐桌上,她唇角的笑容也像云影般温柔,摆好碗筷和那盘红烧鸡翅,她抬起头,含笑对着小澄的房间喊:
“小澄,吃饭了!”
心底骤然的绞痛使得欧辰猛地握紧了手指。
看着怔怔微笑着坐在餐桌边的她,看着她拉开的那把空荡荡的椅子,看着桌子上那每天不变的红烧鸡翅、一碗米和一双筷子,尽管他早已见惯了她的这些举动,可是心底剧烈的疼痛却一日强过一日。
“……好吃吗?”
她温柔地凝望着正午时分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上透明的阳光。
“……好吃就多吃一点。”
她将一块红烧鸡翅夹到小澄的碗里,满足地微笑着,眼神轻柔温和,似乎看他吃的开心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你还记得吗,做鸡翅的方法是妈妈教给咱们两个的。”她侧着头,笑着回忆,又夹了一块鸡翅放到那只碗中,“要用滚开的水先把鸡翅焯一下捞出来,不能直接就开始炒,那样会不容易熟烂……”
“……然后炒锅里放一点油,再放一点糖,把鸡翅倒进去翻炒……”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把糖炒焦了才放鸡翅,整个都糊掉了,可是你还是说真好吃……那时候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
“……”
灿烂的阳光,她细柔的低语声轻轻地飘荡在屋里,窗外已然是初春的景色,黑猫无声地趴在窗台上舔着喝牛奶。那碗米饭上的鸡翅越夹越多,渐渐地无论如何再也放不下了,她才怔怔地停下筷子。
然后,她开始沉默。
眼底温柔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熄灭,她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那只堆满了鸡翅的碗和那把空椅子上透明的阳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她是没有思想的,如果没有人打扰她,她可以永远这样呆呆地坐下去。
“你也吃一点,好不好?”
在红烧鸡翅的盘中舀出一点汤汁拌入新盛来的米饭中,一只男人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一口米饭送到她的唇边。
“哪怕只吃一点,好吗?”
声音里加入了更多的温柔和宠溺,勺子更加接近她的嘴唇,欧辰试图让她吃一点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从小澄去世之前的那段昏迷开始,她几乎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这段日子她更加几乎是滴水滴米不进。
“夏沫……”
看着她呆呆紧闭的嘴唇,沉痛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再次攫紧欧辰的全身,他忍不住将呆如木偶的她拥入怀中,闭上眼睛,喉咙沙哑地在她耳边说:
“夏沫,我知道小澄是你最亲的亲人,你爱他超过生命。可是,你不是只有他一个亲人,我是你的丈夫,我也是你的亲人啊。”
在他的怀中,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地茫然看着前方,瞳孔又大又深,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灵魂,她的身体瘦削得只剩下了骨头,如同她的血肉也在一丝丝地消散。
“就算我求你……”
欧辰的手臂紧紧地拥住她,恨不能将自己的生命输入她的体内。
“……就吃一点,好吗?”
仿佛听到了他声音中的痛楚,她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僵硬,欧辰屏息地放开她,再次将盛有米饭的小勺凑近她的嘴唇。她苍白干裂的嘴唇还是呆呆地闭着,他狠下心,小勺微微用力,挤开她的牙关喂了进去。
望着她木然地将米饭吞咽下去,欧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用纸巾轻柔地擦干净她的唇角,又挖了一小勺米饭,这次特意放了一点鸡肉在上面,他将小勺凑近她,轻声说:
“就这样,再吃一点……”
正这时,她的面容却变得异常苍白,胸口有“咯咯”的声响,然后她扭过脸去,张开嘴,“哗——”地一声,开始剧烈地呕吐!
她将方才吃下的那口米饭呕了出来。
她俯身继续不停地呕着。
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她面如金纸,全身都是虚汗,那些呕出来的都是清水。
“夏沫!”
欧辰惊痛地扶紧她,感觉到她周身冰冷颤抖,那样刮肠搜肚的呕吐似乎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她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连呕吐都是茫然和呆滞的,这种平静让他心底的恐惧和无助愈来愈强烈。
她的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进食的基本机能。
无论为她准备怎样的食物,无论如何哄劝和强迫她吃,她总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如果勉强她吃下去,她也会一阵阵地反胃呕吐出来。
她消瘦得可怕。
而且她整日整夜地睁着眼睛,好像她的身体也不再需要睡眠。只有医生强制为她打了安眠剂,她才会昏睡过去。也只是靠着昏睡时为她输些营养液,来维持她的身体。
*** ***
《爱弟不幸早逝,尹夏沫悲痛欲绝!》
这一天,大街小巷的报摊都把橘子日报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这条套红的重磅新闻顿时吸引了无数路人的驻足瞩目!
自从尹夏沫淡出娱乐圈,嫁入豪门,已经渐渐脱离了公众的视线。虽然狗仔队一心想探知她嫁入豪门后的生活,无奈欧氏集团将她保护得异常周全,记者们竟完全无法接近她,时间一长也只得放弃了。
好在娱乐圈的新人们层出不穷,新鲜的面孔和新鲜的八卦使娱记和公众也逐渐淡忘了她。直到这篇新闻的出炉,尹夏沫才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橘子日报的记者华锦披露出来,尹夏沫的弟弟尹澄已于半个月前过世,年仅二十岁。尹夏沫与其弟姐弟情深,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精神出现恍惚的症状。
华锦同时披露出来,据可靠人士透露,尹夏沫嫁给欧氏少董欧辰,竟并非为了欧氏显赫的家世,而是因为当时其弟尹澄急需做换肾手术,恰好只有欧辰的肾配型合适。这桩婚姻不过是一场换肾的交易。
这条新闻就像巨石投入水面,顷刻间舆论哗然!关于目前尹夏沫丧弟后的精神状况,关于尹夏沫嫁入豪门的内幕,一下子成为世人关注议论的焦点!
各媒体纷纷派出记者跟踪这桩新闻,尹夏沫婚后居住的欧宅别墅被记者们包围了起来,在华锦的报道中所提到的医院记者们也毫不放过,追逐着可能知情的医生护士甚至清洁员探听讯息。
接连几日打探下来,尹夏沫其弟尹澄的过世被确切地证实了,欧辰换肾给尹澄的事情虽然医院里含糊其词,然而根据娱记们的“判断”,华锦的报道应该是事实。
至于尹夏沫现在的情况,她是不是已经精神崩溃,却无从得到证实。各家媒体的娱记们在欧宅别墅周围蹲守了几天几夜,都没有见到尹夏沫进出,也无法拍到任何她的照片。娱记们反复拨打尹夏沫和其经纪人的手机,也全都处于关机状态。
“夏沫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珍恩家里的这个电话,只有少数关系紧密的人知道。姚淑儿和采尼刚刚才打来过电话,放下电话不到几分钟,潘楠也打了过来。听着话筒里传来潘楠焦急的声音,珍恩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沫……夏沫她……
“尹澄……”
没有听到回应,潘楠的声音僵滞了片刻,低哑地问:
“……真的过世了吗?”
珍恩的手一颤,心头生出阵阵颤栗般的疼痛,不知不觉小澄离去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每次提起,那道伤疤都仿佛会淌出永不凝固的鲜血。
“……是的。”
克制住喉咙的颤抖,珍恩尽力用平静的声音说,然而看着卧室墙壁上那幅小澄生前为她画的那张画,她的眼圈还是不由自主地又红了。
“……那夏沫……夏沫她……”
话筒里传来潘楠担忧关切的声音,珍恩心中又是一痛,想到夏沫每天呆呆地倚坐在窗边的身影,想到夏沫那已然消瘦得如纸片般的模样,她的泪水难过地流淌了下来。她答应过小澄会好好照顾夏沫,可是现在的夏沫……
“她的情况很糟吗?”好像听到了她的流泪的声音,潘楠连声急切地问,“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不行……”
珍恩望着油画中小澄的侧面,黯声说:
“……夏沫已经不认得任何人了,而且她以为……小澄还活着……”
同一时间。
洁妮震惊地望着报纸上的内容,她手中不停地拨打尹夏沫的手机,可是听到的永远只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犹豫了片刻,她重新按下一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