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她渐渐发现,她不是斗不过贵妃,更不是把控不住这个后宫。她真真正正斗不过的人,却竟然就是这个身在九五之位、整天口吃不肯见人的皇帝儿子!
知子莫若母,可是她纵然能事后猜透儿子的用意,却永远无法在事前就做好防备。母子之间的心斗,她自己永远都是落败的那一方。更可悲的是,这些输赢她永远无法在儿子面前摊开、说清,只得任由母子之间的心结越级越深。
她想得灰心,便垂首道:
“算了,皇帝既然死心眼儿,不肯叫僖嫔生下龙裔,那便罢了。总之他百年之后,江山需要有继。知秋啊,该通知简王,好好准备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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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嫔失魂落魄回到万安宫,强撑着身子吩咐湖漪:“去,快去请凉公公来。快,快啊!”
僖嫔平素给湖漪立过规矩,不叫随意去找凉芳,唯恐落人话柄。可是今儿却突然这样,湖漪便有些犹豫。
僖嫔便抬手将手边杏黄绫子的引枕抛了过去:“该死的奴婢,本宫叫你去,你还站着做什么?难道你也想瞧着本宫失势?本宫告诉你,本宫绝不会就此失宠的。本宫若真的见弃于皇上,本宫就先杀了你们陪葬!”
湖漪吓得容颜失色,也顾不了许多,急匆匆去请凉芳。
凉芳也被湖漪的模样吓着,急忙过来。僖嫔上前一把抱住了凉芳:“师兄救我。吉祥那丫头指望不上了,小妹现在只能依靠师兄。师兄若不管我,那小妹只有死路一条。”
凉芳将僖嫔按坐,亲手洗了手巾给她擦泪:“究竟是怎么了?”
僖嫔哆哆嗦嗦道:“其一,吉祥那丫头呈给本宫的香总是一式一样的。本宫担心皇上会闻腻了,说要换些新鲜的,她却推脱说不用;其二,本宫在皇上面前山擅议朝政,进言叫兰公子去出使草原,也是吉祥的建议……这般细细想来,本宫总觉得那吉祥靠不住,仿佛明里暗里却是在害本宫一般。”
凉芳便也眯紧了眼睛:“当真?”
僖嫔一把攥住凉芳:“不管真也好,假也罢,她说巧不巧正是此时受了刑,在内书库养伤,下不了地也帮不上小妹。小妹唯一能指望的人,便只剩师兄一人了。”
凉芳蹙眉:“事出突然,你要我如何帮你?”
僖嫔绝望的眼中,点点泛起坚决:“师兄帮小妹找个合适的人来。从前是李梦龙帮本宫调理过身子,后来便得宠了,小妹想这些出家人定然是有些手段。可是李梦龙死了,皇上又因此而防备道家人,那师兄就设法帮小妹找个和尚来。”
“本宫不管他是什么样的来头,多么卑微的出身,只要他在这事儿上有手段,能叫本宫重新迷住皇上,重新独得恩宠,那本宫就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抬眸望向窗外那寂寞而厚重的宫墙,“在这后宫里,唯有恩宠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没有了恩宠,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为了恩宠,我现在便什么都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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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正阳门外。
街市灯火浮涌,远远近近人头攒动。这里云集了京师最底层的百姓,行走来往的多是贩夫走卒。那股子劳动之后的汗臭味儿,加上粗俗的市井语言,叫便服行走于其间的凉芳不由得皱眉,掀起披风遮住了口鼻。
一处赌坊,鏖战正酣。热闹的喧哗惹得凉芳也不由得转头望去。
只见偌大的赌桌前,十几个普通百姓却围着一个僧人。那僧人耍得兴起,将僧袍都扯开了,露出半面xiong膛;面上油光锃亮,嘴唇紫红肥厚,显是沉湎酒色。
那僧人猛地又是一声:“开!大的!”而旁边一群人都喊“小”,却实则十几个人的动静都比不上他一个人的嗓门儿。
那庄家哗啦一开碗,那僧人便是纵声大笑,伸开两臂将桌上的金银全都搜入了囊中。一班赌徒便恼了,撸胳膊挽袖子便要上前揍他。
凉芳蹙眉盯住东厂手下毕节:“你说的花和尚,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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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霸烈而来(三更一)
北出长城,又过一日,前方探马便来报。
虎子亲自来禀告兰芽,说北元王廷派人来迎。
兰芽便悄然吐了口气,将手里把玩的半月溪和观鱼台都交还给双宝,叫收好了。
三阳倒是好奇,自己爬出马车去,高高站在车辕上,向远眺望。回来便连声叫着:“妈呀,不得了啦!我看见那些马匹,像一片黑云似的把草原都占满了,还有他们的旗子,呼啦啦把太阳都给遮上了。”
双宝便瞄了兰芽一眼,伸脚一踢三阳:“别胡说。月”
兰芽只径自放下帘子,自行更衣。
三阳是头一回见着草原人,兴奋劲儿一时还过不去,便扯着双宝低声问:“按规矩,来接咱们公子的,该是草原上什么级别的人啊?鹁”
双宝掂量了一下:“不会是特别大的官儿。按规矩应该是此处部落的酋长,或者再加上一个他们朝廷类似礼部里的中级官员。总得到了威宁海,才能见着他们大汗呢。这是两国出使之事上的脸面,若派太大的官儿来,那草原就等于自降身价了。”
说着话儿,兰芽已是收拾停当出来。双宝和三阳一看便都吓了一跳:“公子何必这么隆重?!”
这回出使,朝廷和大人都极为重视。皇上特吩咐内织造,将皇上龙袍的工程都先停了,先紧着给兰芽做几身好衣裳。大人那边就更是隆重,给准备的蟒袍上的金线绣花,用的都是纯金捻出的线!
公子平素的衣裳已是极好了,这回出使的衣裳就更是耀花了眼。就连那披风内里都衬的白狐皮和紫貂皮,单是那皮子就几乎用尽了女真历年来的进贡。
外人都说,也就只有灵济宫出去的人敢这么穿,睡觉皇上的内库实则都是御马监管着呢,多一件少一件,账本上笔尖儿一歪歪就出来了;若是外人,见都没机会见的。
公子却也知道这些衣裳靡费,有的甚至越制,所以纵然一路北上越来越冷,公子却也没动那些衣裳。可是今儿……竟然都穿上了。
但见那纯金线绣的通肩大红蟒袍,腰配金带,将公子原本清丽的面容映衬得越发玉雕雪簇一般。而那紫貂皮衬里的大披风,领口和袖口出的那一圈风毛就更是好,将公子装扮得一身的雍容尊贵,打眼儿瞧过去竟然都不输给那些王府的世子们。
三阳只跟着瞧着新鲜,上前忍不住摸摸兰芽袖口的风毛。还是双宝聪明,面上神色一窒,悄悄凑到兰芽耳边道:“难道公子认定来人会是……?”
“嗯。”兰芽淡淡点头,吩咐三阳取过使节来,握在掌心。
双宝毫不犹豫也扯过自己的披风:“奴婢陪公子去。”
兰芽抬眸望来,便是清丽而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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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和礼部随同的官员也要一同跟着去,兰芽却含笑按住虎子的手腕:“我纵然是钦差,却终究只是个内官。内官在草原人眼里是个笑话儿,他们瞧不起的,若你们这些官员还大张旗鼓尾随着我去,便只会叫他们更得了话柄嘲笑咱们大明朝廷。”
“你们都安心等在这里就好。双宝陪我去,我们主仆两个都是内官,才最适当。”
虎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倒是那礼部的官员王泉深施一礼:“兰少监时时处处以朝廷为念,下官赞服。”
兰芽一笑,抱拳而去。
虎子还是追上来,急急道:“若有半点异动,你便给我信号!”
兰芽点头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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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带着双宝走向草原大帐。
远远地立在门口的两员武将瞧见了,便一左一右掀开了帐帘。
纯白的毡帐,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毡,遥遥只通向一个方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