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中的怅惘,该向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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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
皇城西苑。
腾骧四营卫所。
虎子和赵玄被关在一处废弃的营房里,周围密布看守。
又到了送饭的时辰。双喜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将门上的小格子打开,将食盒给递进去。另有粗使的内监,从窗口将房内的马桶给挑出去。
双喜就是灵济宫里的那个双喜,从前在狮子林里伺候虎子的。后来虎子来了西苑,双喜便也跟着调来西苑。
赵玄便又哭咧咧地问双喜:“喜公公,外头有没有什么动静?息风将军到底说没说,要怎么处置我们两个?若杀,究竟什么时候杀;不杀的话,倒是什么时候放了我们两个啊!”
当兵的人,从前又都是在辽东血里火里逃过来的,本不怕死,就是怕被这么没头没尾地给圈着。自从事发那晚,他们两个被息风抓去,当着人家女真人的面,扒光了衣裳,个个给活活抽了四十鞭子,给打了半死拖进来关押之后,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愣是再没有了下文!
“要杀要剐就痛快儿的,总这么关着,实在是受不住了……”赵玄干嚎声十分恕?br />
双喜担心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虎子却一点都不像赵玄这么激动,他依旧神色淡然地坐在一旁,就着碗筷平静地吃着饭。仿佛赵玄的情绪一点儿都没影响到他,他也更不为生死担忧,更不在乎目下的处境。
双喜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虽说相信自家主子是淡定的人,却也怕是被关傻了的。
双喜便一声哀叹:“不是奴婢不得力,奴婢也跑细了这两条腿去打听,但是着实打听不来什么。息风将军也不吐口风,奴婢就更无从知晓朝廷那边的安排了。”
赵玄一P股坐在地下放声干嚎:“哎哟我的娘哎,不如一刀宰了老子,倒死个痛快!”
虎子已经吃饱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淡然扭头道:“你又何必这么沉不住气。要杀,他们那个晚上就摘了咱们脑袋了。既然拖到今天还没开刀,咱们就当多赚了一个月,又不亏本。”
赵玄瞪大眼睛盯着虎子:“你,你怎么能这么想得开?”
虎子嘿嘿一笑:“因为知道,有一个人,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赵玄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也忘了要继续干嚎,凑过来拍拍打打地问:“谁呀?”
虎子隐秘一笑,不说话。赵玄便一拍脑袋,“你说的,莫不是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
赵玄便跟着又惆怅了:“……只可惜,不是个女子。不过不是女子倒也好,如果倘若当真是个女子,在此事上又能做出什么来?一双小脚连门都迈不出呀,唉!”
息风于此时无声踱来。闻声便蹲下来,眼睛透过那送饭递菜的小门望进来,清冷一哂:“虎子,只怕这一次你要失望了。”
虎子便猛地推开赵玄,奔到门边来:“将军,你可肯来见属下了!将军请告诉属下,兰伢子他,他这些日子来,可好?”
息风缓缓扬眉:“亏得你还这么惦记他,可是他却是半点都没将你放在心上。”
“将军何故这么说?”虎子蹙眉。
息风怜悯地摇摇头:“你还以为她一定会想办法来帮你?可是她现在根本就顾不得你。因为她已然私下江南,去看慕容了。”
“什么?”虎子狠狠一怔。
息风唇角微挑,将小门关严,抬步离去。
虎子坐在原地良久,动也不动。赵玄吓着了,忙奔过来扶着虎子,拍着他的背,又将手在他眼前摇晃:“虎子你这是怎么了?回魂,快回魂来!”
虎子良久回神来,望向赵玄,却只是疲惫一笑:“……那些鞑子,原本就不该留他们活在这世上的,玄子,你说是不是?”
赵玄家人也是被鞑子杀死的,他毫不犹豫点头:“是,可不就是!咱们进腾骧四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为了有一日能重回边关,刀口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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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店小二来送洗脸热水,目光悄然在兰芽面上转了转,便不声不响将一张信笺放在桌上,压在茶壶底下。
兰芽后来看见了,在淡金色的朝阳里细读那上面的字。
“你想见的,已然见了;你答应我的,何时来还?”
兰芽心下便咯噔了一声。
在桌边攥着信笺呆坐了许久,继而才扬声换小二送热水来。她竟然在这大清早的,便要再一次沐浴。
南京城内城外几大皇庄,街头巷尾无所不知。兰芽一处一处打听过去,倒也不难。
问到城郊的“紫金山庄”时,才确认司夜染原来在这里。
紫金山庄主要是农庄,良田千顷,俱已过了收割的季节。可是山庄内外却并未平静,因为山庄里更重要的供奉才到了收获的时节——原来山上那些树上结的、林子里头跑的、水里头游的,才是供奉入宫的最稀罕的玩意儿。
兰芽问司夜染在哪儿,被告知在山上。
冬意愈浓,即便南京温暖,可是山间早晨还是下了一场清雪。白莹莹的雪花覆盖在树枝上,将树林幻化成一片琼林。兰芽呵着手,小心防止脚下打滑,费尽了力气才爬到山上。
迎面,却传来一片人声马嘶,朝她所在方向急冲而来!
兰芽一时惊住,想掉头跑开。可是那些声响四面八方地包抄过来,她竟是不知该朝哪里跑了!
抬眼,已然能看见大队人马影绰绰从琼林彼端墨影而来,却分不清数量,也看不清面目。
她想喊,却还没等出声,就见一群小兽飞奔而来。而其中一只尖鼻圆眼的小兽,竟然在抬眼望见她之后,一猫腰径直向她飞扑过来!
天呀,那到底是个什么?是狐狸,还是只狼?!
反正此时也顾不得分辨那到底是个什么了,兰芽掉头撒腿就跑!
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又没有功夫傍身。身后那小兽早已被人马追得发了疯一般,此时冷不丁看见兰芽这个人类挡在前路,便认定兰芽也是来捉它的。它便来了野性,又仗着兰芽人单力孤、个头又小,便发了狠朝兰芽直追上来,飞身扑向兰芽脊背,想要一口咬断兰芽的喉管!
背后风声凌厉,那小兽的***味儿顺风冲进鼻孔,兰芽情知不对,却已山躲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林里冷寂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不,声音并不大,可是兰芽就是清楚地听见了。那是尖锐划破空气带来的风声。
说时迟那时快,兰芽便本能朝旁一滚,接下来耳边便是“噗”的一声。随之,那小兽入猫一般尖叫,更有几滴温暖却腥膻的液体溅到她面上。
那小兽跌落在地,四肢抽。搐。后心窝上原是插了一支白羽雕翎箭,箭尖竟然射穿了小兽的肚囊。
兰芽这才长舒口气,却已吓得四肢无力,伏在地上起不来。
远处的马蹄声终于到了近前,有汉子呐喊:“是谁这么没有眼色,赶在咱们放了榜文,封山闭林为皇上置办野物的时
候,擅自闯进来!你自己不要命了倒不打紧,吓走了要按数进贡的野物,谁担待得起?!”
一群陌生的面孔,个个都严峻地瞪着她。兰芽深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从那人群当中想要寻找到哪怕一个熟悉的面孔也好。
却没有。
她便问:“请问这支箭是谁射的?”
方才说话的那汉子盯了她一眼,甩蹬离鞍跳下马来,亲自走到兽尸旁来。却在见了那纯白的箭羽后一怔,急忙伸手将那雕翎箭拔出来,顾不得血污,在他自己衣裳上擦净了,双寿捧着急向后去。
兰芽也是一愣。
打猎的汉子人马向两边一分,缓缓让出后面的一匹白马来。那马白得一根杂色毛都没有,鬃、尾俱长,立在琼林雾气中,仿如天马下凡。
马上人慵懒地侧身坐着,单手斜牵银白缰绳,身上银色软裘长长地直垂到地上。
如果说此时的林子是雪砌的,那这个人便是冰铸的。更冷,也更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