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花不双生
藏花眉笔微停,心悄然提起,却又颓然放下。
不是大人。
若是大人,他根本听不见半丝声响。只能在全然懵懂之中,被大人裹挟入怀,那时才能闻见大人身上的兰麝之香……
而此时,却不用回头,便能笃定叫出那人名字:“卫隐,既来了,便坐吧。”
锦衣郎卫隐于夜色中现身,叉手向藏花一礼。却目光谨慎,扫向四处。
藏花掩口一笑:“别担心。我已提前将铺子里所有宫里人都给打发了。现下铺子里的都是些柜面和工人,凭他们的耳力,哪里听得见你的脚步。”
卫隐这才放下心来,朝藏花单膝一跪:“卑职一直没机会当面谢二爷救命大恩。当日如果不是二爷从中周全,给卑职机会替司大人效命,司大人怕早已要了卑职的性命!”
藏花便一笑莞尔:“不错,你果然聪明,更难得是知恩图报。”
卫隐叉手抱拳:“二爷若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藏花轻挑眉尖,眼波横漾:“你的命是我给的,我的命却是攥在大人的手掌心儿。所以只有大人安好,你我才能活得更长久些。”
藏花微顿,眼波一转而生凉:“只是大人日理万机,难免有些疏漏的。譬如有疏忽了的小事,或者——防备不够的人。”
藏花说着,目光掠过卫隐面颊。
卫隐微一蹙眉:“卑职愚钝。”
藏花咯咯一乐:“不是你愚钝,是你自己不想说破,要等着我来说。也罢,那我就说——给我讲讲那个兰伢子。”
“她长得什么样儿?她的身段可窈窕?还有她的一举一动,对谁人说了什么话,用的何样神色,我要你全都说给我听。”
卫隐微微蹙眉。却也不敢违拗,便将自己这些日子隐在暗处所看见的、听见的,一一都对藏花说了。
既是讲兰芽的事,虎子和碧眼少年便是避不开的。卫隐讲了虎子为兰芽而宁愿追随,碧眼少年虽然冷漠却在关键时刻救下兰芽的性命……藏花支颐听着,仿佛心思闪动,目光隐约颤了颤。
卫隐讲完了,也忍不住说了声:“这两个小子的反应,卑职都觉奇怪,却暂时摸不到内中缘由。”
藏花却不再看他,只回首盯着菱花镜,怔怔只望着自己那比女子还要娇艳数倍的容颜。
良久,才说:“我说过,这世上我在乎的唯有大人一人。卫隐,你可明白?”
卫隐面色一白,急忙叉手:“二爷,卑职懂了。”
藏花这才满意一笑,不再回首:“去吧。我要专心等候大人了。”
。
卫隐出了春和当,立在巷子里,仰头望月,轻叹了声。
司夜染,御马监掌印太监。本是大藤峡余孽,却因伺候最得宠的贵妃娘娘,而能年少得宠。如今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却已隐隐然成为紫府二号人物,权倾朝野!
更何况年少,又仗着贵妃娘娘的撑腰,难保来日紫府督主的位子不是他的。
他身边又有“风花雪月”四大心腹,方才所见的“二爷”藏花便是其中的“花”。
因藏花貌美,是他心腹之余,又是他的娈宠。
藏花都说猜不透大人心思,那以他卫隐,又如何敢说能揣度那人心思?此番被司夜染捏在掌心,他不知自己未来是吉是凶。
左右思量,忍不住将心思落在藏花格外防备的兰伢子身上。
若以他自己论,那群孩子里该格外留心的还多着,甚或可说那些孩子个个都要小心提防才是!可是藏花却为何独独对那个最为娇小柔软,根本没有半丝力气的兰伢子格外提防?
再回想藏花端坐菱花镜前,痴迷地为自己描眉画鬓的情形……卫隐终于释然一笑。
他懂了。
藏花之心,当为争风吃醋。
他只是好奇,若以此时论,兰伢子又如何能入司夜染的眼!这个兰伢子,究竟有何样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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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御马监:听着像是跟弼马温似的,实则不容小觑。乃是秘密禁军。
2、年少而权倾朝野:这是真事儿。司夜染原型的太监,的确是十五六岁便已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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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轻叩门扉
牙行的时光,滞涩而漫长。
本以为人牙子夫妇会早早为他们找好买家,将他们换了银子去。却没想到,仿佛那人牙子一点都不急。
兰芽纵然心急如焚,却又已走不出这小小囚笼。
虎子知道她急,这几日便都出去,跟早来的那几个少年攀交情。他拿出自己当小贼时练就的油滑口舌,从那几个口中倒也打听出些消息来。
虎子扭头回来便都告诉了兰芽,说人牙子从未带他们见过买家。
兰芽便一眯眼:“商家囤货不发,会有几种情由?”
虎子眼珠子一滚:“囤积居奇,以待高价。”
兰芽迎向他目光:“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兴许我们大家都将只卖给一个买家。”
虎子耸肩:“那又怎么样?”
兰芽却妙目一寒:“试问纵然官宦之家,谁家能一下子买下我们这么多人!更何况朝廷对廷臣宅邸蓄奴的数目早有规定,谁敢公然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家奴?”
虎子冷冷抬眸,望向天际:“奸阉当道,朝纲早已崩坏,还有几人肯守这些规矩?”
兰芽垂首思忖,再缓缓说:“……人牙子迟迟不出手,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许他们还在等另外一个或者一些货物的到来。”
虎子便也不做声,只蹲下来,望住兰芽的眼睛:“兰伢子,此时情形渐渐诡异。有没有后悔当日决定?”
兰芽想了想,却摇头:“没有。我早想到,这一路上必多荆棘。此时不过刚刚开始。”
虎子微笑,拢住兰芽小手:“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何事何人,我定然会护着你不受所伤。你放心就是。”
。
午饭过后,虎子又出去找那几个少年攀谈。
兰芽眯眼假寐,待听得虎子出门了,方睁眼起身。
悄然竖耳听向隔壁。
极静。
静得,有几个时刻,她都忍不住怀疑隔壁已是无人。
她没有练过武,耳力自是比不上虎子。可是碍着虎子对碧眼少年的憎恶,她又不好频频向虎子求证。索性趁着此时,过去看看。
她轻轻敲门,悄声说:“赛白努。”
门内无人应答,却隐约有悉索之声。
兰芽便悄然挑唇——纵然依旧冷漠,可是他果然有了些许反应。
她便继续说:“把搭以地。”
这两句话都是蒙语,第一句是说“你好”,第二句是问“吃饭了么”。都是当年她随爹爹出使草原时,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幸好没忘,此时恰好派上用场。
房门忽然猛地一开,她手腕一紧,下一秒钟已是被拖入房中,房门无声却死死关严。
她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回神时脊背已经抵在门上。
眼前白影虚幻如云气雾霭,影影绰绰,渐成实体。逆着光,恰制住她目光,让她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你如何会说蒙语?”
他声音美若琴弦,却漾满寒凉:“你又用这话叩我门扉,究竟意欲何为!”
☆、30、投之木瓜
片刻惊慌褪去,兰芽只浅浅蹙了蹙眉:“我想问的,你都听懂了:向你问好,问你吃过饭没有。”
“况且我此时人在你手上,你该知道我身上没有半点功夫。对于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这样紧张,岂不反倒显得你心虚?”
她展眉一笑:“你既已将我带入门来,不如让我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