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云出那样,将双腿悬于半空,甩来甩去,只是略略往后移了移,腿微微地曲了起来。
“你说,是不是千年前,这些神族被夜玄大帝灭的太不甘心,所以怨气不散,这才保存了这个遗址呢?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好多幻想。”云出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南司月那边靠了靠,“后面有一个长廊,保存得还算完整,我刚才去那边查看的时候,居然还看到了走廊尽头有两个守卫,你说古怪不古怪,走近一看,又什么都没有。见鬼了,这里有脏东西啊,难怪御钰说,晚上绝对不能来神庙。
南司月没有说话,垂眸沉思着什么。
”师傅也是,没头没脑地留下这一通话,也不说到底要我们怎么做。“云出又懊恼地自语了一句。
她将这个神庙前前后后地检查了很多遍,除了断壁残垣就是断壁残垣,如果一定要说发现,那只能是——在毁坏之前,神庙应该很漂亮很宏伟。单单只是走廊间的大柱子,便有九十九根,更别说其他的房间啊,广场啊,喷泉啊,雕像啊——不过,它的建筑风格与唐宫倒蛮相似,都是整石雕刻,严丝合缝,既大且空,让人只是看着,就生出对权势的畏惧之情来。
“刘红裳说过,这里是神族的遗址,也是唯一能与远古神族沟通的地方,让你同来,只是因为你有能力与他们沟通。”南司月终于开到口为她释疑。
“我能与他们沟通,怎么沟通?”云出闻言,又惊又喜,赶紧扭头问他。
“风舞云翔,那本是祭司独有的舞蹈,可以与神灵相通的仪式。”
“原来跳舞就成了,你也不早说。”云出嗔了一句,麻利地爬了起来,依着记忆,将那个舞蹈跳了一边,可——长风寂寂,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甘心,又跳了一遍。
耳边风声依旧。
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都跳乏了,跳得全身没了力气,神迹并没有发生,别说和神族沟通了,再跳下去,只怕跟南司月都沟通不了了。
“哎,南司月,好像没效诶,师傅不会是耍我们吧。”她扶着腰,抹了一把如雨滴的汗,哀哀地叫唤。
心中也觉得奇怪至极:为什么那一日,在唐宫中,在雕塑前,起舞的心致,那种忘我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南司月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气喘吁吁的云出面前,第一次,用一种低沉得近乎失常的声音,对她说。“云出,我不想复明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现在就离开。”
128第三卷 烟雨江南 (三十七)神庙(3)
云出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南司月为什么要放弃。
他们那么辛苦才到神庙,离成功不过咫尺之遥,为什么要放弃?
“云出。”南司月的神色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突然向前一步,将云出拉入自己的怀中,仿佛用尽全部力气,紧紧地抱着她,“我们离开这里,什么都别管了,我们回江南。”
云出猝不及防,就这样被南司月牢牢地箍住,错愕之余,心底忽而一阵柔软,她安静地缩在他怀里,轻声道,“等这件事一了,我们就会江南啊,不着急一时半刻的,对不对?可能是我刚才跳的不对,再不就是时间不对,我们可以慢慢研究,南司月啊……”
“现在就走。”他有点蛮横地打断她,然后拉着她,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平台下走了去。
云出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喂,喂,你没事吧?”她在后面高声喊着,“不是中邪了吧?怎么无端端的……喂,你好歹也慢点。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终于讷讷地问了这一句。
南司月此时的表现,像极了逃避。
云出从来不知,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会值得南司月逃避的。
他那么强大,那么无所不能,好像泰山崩于前,都能做到不动声色。
南司月陡然停住脚步,他们停在台阶中间,停在这巨大的古迹中,如历史里两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难道你都没有知觉吗?”他低着头,额边的长发掩着他的面容,看不清神情,“我已经不能够再失去你了。”
“啊?”云出一怔。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南司月缓缓抬头,笔直地面向她,面色沉静得近乎强硬,他一字一句,仿佛那些话,一旦说出,便连他自己都无法左右,“就算再次背叛所有,放弃信仰,抛却一切,结果都不会改变,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就在你身边啊。”云出愣了片刻,然后仰面回答他,“你不需要在牺牲什么,我当然会在你身边,不在你身边,我能在哪呢?南司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她有点慌乱,只因为南司月此时的模样,也有点奇怪的狂乱,让她那么不安。
“是啊,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一个遗址……”他突然低下头,凄冷一笑,笑容如罂粟,绝美而危险,“他们是在指责我,他们在怪我,他们将所有的怨气化成这样一片废墟,等着有朝一日,告诉我他们有多恨我。控诉我曾是怎样一个罪人,我是神族的罪人,就算死一次死两次死千次死万次,永堕地狱,永不超生!都不能补偿他们分毫!”
“什么神族,什么罪人!”云出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牢牢地盯着他道,“南司月!你给我醒过来,这里没有神族了,神族已经灭了一千年,我们在神庙,我是云出,你是南司月,你是南王,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不,我是南司狐。”他摇头,叹息般说。
“不是!”云出非常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同样,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南司月!你不是其他任何人!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一转头就能看到你,如果你不是南司月,那南司月在哪里,我一转头就能看见的那个人在哪里?你还回来啊,你把他还回来啊!”
“怎么还……”南司月突然颓然地后退一步,神色落寞而怅惘,“就算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心中想要的那个人,却并不是我。”
这句话,他已经分不清是谁在说。
他自己,或者南司狐?
无法去分辨,甚至无法去体味,那种深深倦倦的厌世之感,那一瞬的万念俱灰,彻底地击垮了他。
什么都没有,他放弃了所有,背弃了一切,然而握在手里的,仍然是一片空茫,一句谎言,一个红颜若花的笑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纵然如此,他却不曾后悔过,直到最后一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那是他的抉择,他的劫难。
可心会不甘的,那么不甘心,就像千年前,他独自站在怒江之边,望着大属湛蓝如洗的天空,长剑滴血,众叛亲离,一个人,面对着整个世界。
就算她在最后一刻终于奔向他,那又如何?
孤寂已入骨,在她奔来的前一刻,他已把自己放逐永夜。
不甘心啊。
就算千年时光倏忽已往,终究意难平!
云出怔怔地看着南司月的绝望,看着他努力平静的容颜下,刻骨的沉痛与哀伤,心顿如刀绞,痛到窒息,这一刻,哪怕让她付出她的所有,去换得他的展颜一笑,她也是愿意的,甘之如饴,义无反顾!
“混蛋!”她突然咒骂了一声,用比南司月更快的步伐,跨前一步,站在他上面的那个台阶上,抓着他的肩膀,突然俯下身,狠狠地咬住他微启的唇。
他的唇上,还残着之前的血腥味。咸涩,揪心。让人恨不得将全部骨血都化在这一吻中,吻着他,咬着他,让他不在胡思乱想、害怕,心有不甘,不要迷失在这千年来缠绕至今的梦寐!
云出的动作很生涩,可带着一股属于她的莽撞,勇往直前,没有犹豫,一旦做了,就不要再左顾右盼,不要再权衡,不要理智,不要矜持,不要内敛,那就倾尽一切吧,能给他的统统给他,把自个儿整个压上去。
这就是她所有的重量。
她仅有的、全部的重量。
南司月初时一愣,然后,对于这种事,男人永远比女人享有主动权,即便是后知后觉。他伸手环住她,将她拉向自己,不顾一切地回吻过去,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