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出没有大无畏地将衣服踩到一边,而是伸手接过来,抖抖索索地将湿发擦了擦,然后,再裹在身上。
“其他人呢?”南宫羽走到云出面前,蹲下来,望着她额发紧贴、还残留着水珠的脸颊,“为什么你没跟他们一起?”
云出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可是看向南宫羽的目光,却出奇清亮而镇静,甚至带了点戏谑。
“难道,他们已经出城了?”南宫羽又问。
云出还是那样看着他。
“你哑巴了?”他也不介意,信口问了一句。
这一次,云出点了点头。
南宫羽哂然,“那我们先回去,再慢慢用笔纸交谈。”说着,他伸手捏住云出的衣领,正要将她拎起来,身后突然响起南司月谈得不能再淡的声音。
“把她给我吧。”
南宫羽站起来,转身面向来人。
南司月已经缓步走了过来,越过南宫羽,弯下腰,手轻轻地抚着云出冰冷的脸,“让夜嘉直接来找我。”
说完,他根本不需要南宫羽的回答,略一屈膝,已经将云出抱在了怀里。
她湿漉漉的衣衫,很快浸湿了他的紫袍。
南司月却浑然未觉,直起身,旁若无人地离开锦江河岸。
凤凰木看得义愤填膺,甩着渔网,愤愤道,“二哥,我们辛辛苦苦才将这个丫头擒住,她可是陛下要抓的夜后,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转手送给南王?”
“谁叫他是南王呢?”南宫羽苦笑一声,“派人盯着,别让她再跑了,再通知陛下,让陛下做决策吧。”
凤凰木很是不平。
南宫羽却好像浑不在意,摇着扇子,望着南司月渐远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护着你呢?云出。
南司月的乍然出现,云出也有点始料未及。
可是惊诧之后,又觉得,事情原本就是如此。
从遇见舞殇后,她就知道自己还会再遇到南司月——但好像,每次遇到他,都是在自己万分狼狈万分无助的时候。
他每每出现得恰如时分。
他一直抱着她,坚定而淡然,云出哆嗦着,在这个谈不上熟悉但又绝对不陌生的怀里,品味着一种奇怪的温暖,安定祥和,好像能将这个世界摒除在外。
而他身上,那种浅淡的苜蓿味,也让人宁静,身心俱松。
他一直带她回到南院,进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云出很乖顺,没挣扎,也没说话——当然,她此时也根本说不了话。
推开房门,南司月没有急着将她放在床上,也没有示意她自己点灯,而是将早已经没了一点热气、全身冷得像一个冰块的女孩端端正正地放在椅子上,让她坐好,然后,他屈着单膝,蹲在她身前,冰冷的、比她热不了多少的手,轻轻地伸到她的衣领间,然后,不容退却地解开她领口的盘扣。
一个一个,坚定得没有丝毫犹豫。
等到解到最后一个扣子时,云出下意识地想阻止他,可是,手刚刚抬起来,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南司月做这一切时,专注得没有一点亵渎或者戏弄的痕迹。
没有灯火。
屋里很暗很静。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夜色氤氲里,瞧见他模糊的轮廓,削瘦的身形,修长漂亮的手,冰冷的指尖,触开她最后的盘扣,然后,轻轻地,缓缓的,用羽毛飘然坠地的力度,褪下了她全部的衣衫,然后,是鞋,袜子,乃至最后一件紧贴在腿上的棉衣。
她变得一丝不挂。
冰冷的肌肤,裸露在同样冰冷若水的夜色里,南司月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毛巾,他半站起身,从她已经散开的头发擦起,从还残着水汽的头顶,到柔软的发梢,到平滑的脸,到纤细的脖子,到光洁的脊背,然后,柔软干燥的毛巾,又擦过她的胳膊,她的腿,她的双踝,最终,停在她的双脚上。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细致且温柔。
他们谁也没做声,世界宛如静止,只除了那双,一直紧随南司月双手的,晶亮的眼睛。
失声的云出,安静得很可爱,也安静得很可怜。
小小的,带着薄茧的,冰凉的脚。
南司月的手握着它们,就好像握着两只因为暴风雪而不小心坠落地上的小鸟,楚楚可怜,却仍然在吃力地扑扇着翅膀。
他终于完全松开她,站起来,再次将云出打横抱起来,绕过屏风,轻巧地放回床上。
他拉过床上的被子,一丝不苟地为她捂好。
云出的眼睛一直睁得老大,同样一丝不苟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淡然与素净。
将她裹好后,即将走开的南司月忽而俯下身,云出只见到一张放大的俊脸,完美得无可挑剔,那么魅惑绝世,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然后,一个温热甚至还逸着薄荷的吻,轻轻地、措手不及地,印在她的额头上。
“晚安。”他说。
云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南司月已经转身离开。
被褥温软,与刚才冰冷狼狈的河底,显然大为不同。她周身暖洋洋的,大概是太舒适了,所以脑子有那么点迷糊懵懂。
额头上的温热早已经离开,可为什么还是如烧红的铁烙了一样,隐隐地发着烫?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离开——
南司月,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42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五十三)市井(5)
阿堵第二天见到云出时,一点惊奇的意思都没有。
他毕恭毕敬地向云出行了一礼,客气友善地招呼道,“王妃早。”
云出朝他微微一笑,讪讪的,有点局促。
阿堵的表情却再自然不过,抱着剑,门神一样往房前一站,俨然一副保护她的样子。
云出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一夜,中途睡了一会,醒来时已经是大天亮,桌上放着整齐干净的衣物,不过,却见不到南司月的人影。
待她拉门出来,便撞见了阿堵。
喉咙发炎的症状还是没什么好转,虽然能艰难地说一些简单的字节,但显得万分吃力,而且声音嘶哑难听,所以,云出仍然处于失声状态,此时轻轻拉了拉阿堵的袖子,用嘴型,慢慢地问道,“王爷呢?”
阿堵憋着笑,一本正经道,“夜王派人请王爷有要事详谈,他们正在云殿呢。王妃切勿着急,等谈完事,王爷自然会来探望王妃的!”
听语气,好像是在宽慰她似的。
云出挠挠头,转回房内,取了笔纸,潦草写道,“我能去那里看看么?”
阿堵拿着纸条,着实为难了一会,然后,迟疑道,“好,我带王妃过去,不过,他们商谈的是大事,我们在外面等着王爷就好了。”
云出点头,表示这样就足够了。
阿堵于是领着云出,一路迤逦地走了云殿,路上遇到许多行色匆匆的宫人,个个拿着灯笼彩带,也不知道在准备什么宴会。
到了云殿前,前方整整齐齐地守着两行士兵,甚为森严,那士兵也一律穿着铁光闪闪的黑铠甲,说明是夜嘉的亲卫兵——攻打唐宫时便是他们。
阿堵和云出走到了前面的广场,便止步了。
这里的广场当然比不上昊天殿前面的那个宏伟宽敞,但也修建得小巧别致,中间一条宽大的石阶,两侧则是高出地面一丈的栏杆和长廊,同样是大理石雕砌而成,精巧之余,也不失大气。
他们站在栏杆下的石街旁,静静地等着南司月出来。
其实,云出想见的人,倒不是南司月,而是夜嘉。
不过,他们似乎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谈,云出等了半天,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黑铠甲兵像两道笔挺的标枪,在寒风中,肃穆地守着云殿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