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得见她,只闻得到她,只触摸得到她。全然空白的脑海,只印刻下她,他忘怀了所有,尽悉交付于本能。
尘世间的一切离他们很远很远,世界只是这帐中的彼此。
月儿被淡云遮去,星辰隐没。天地转成暧昧深沉的黑暗,夜中散发的魔性馨香,仿佛来自远古,是温暖璀璨而蚀骨销魂的诱惑。
窗外晨莺婉转清啼,她睁张开眼,入眼是他熟睡的脸,孩子一般满足安详,她有片刻闪神,但理智立即回来了,推开他起身,下榻整衣。
他的眉睫微微动了动,眨了两下,缓缓睁了开来,眼神迷茫,似乎有一刹的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见到她的背影时,立刻清晰起来,笑容浮上唇角。“紫烟──”
唐紫烟已着装整齐,转过头来,眉尖是微蹙的。她从未将男人留至天亮,想来昨夜自己也有些儿失常。这些年来,她已经不喜欢有事情超出她的控制之外。
“紫烟。”袁举隆披衣下床,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柔荑。
一刻的疏忽间,她由他握住了,他真切的欣然和明亮的眼睛在晨光中分外耀目。然而当他温热的掌心将她微冷的手指烫贴时,她迅速抽了出来,转身扯了扯铃铛。
等候在门外的女侍们闻声而动,进房收拾屋子,纱帐收得整整齐齐,帘子也高高挽起。转瞬间,白昼的光亮驱走了夜的魅惑,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袁举隆站在房中央,看着侍女伺服唐紫烟穿衣梳头,似乎有点儿不知所措,轻轻地走了过去,“紫烟?”
“你该走了。”唐紫烟坐在梳妆镜前,没有回头。一时新奇将他引进来,此时天亮了,迷雾就该消失了。
袁举隆没听见她的声音,他早已经看呆了梳妆中的她。第一次在明亮中看清她的绝美容颜,在晨曦的照耀下,她的娇艳仿佛凝集了天地的美丽,不似夜晚的妖媚,另有一种夺目的光彩,就像稀世的宝石般让人屏息。他无法言语,仅能呆望她的一举一动。
他迷醉的神态在镜中清楚地反射了出来,唐紫烟瞧在眼里,欲打发他走的话语竟在喉边消失了,挥手让女侍退下,侧过身来。“过来。”
妩媚的嗓音牵着他的魂儿,将他带到她的身边,单膝蹲下,双眼与她平齐。这个如神仙般美丽的女人,真的与他共度了一夜吗?他真的曾拥有过那样的幸运吗?他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幸福的惊叹,那么那么美的她,他曾经拥抱在怀里啊。
男人常常是丑陋的,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便觉得征服了她一般,再崇敬的再仰慕的,经过那番交合,转瞬便看轻了、蔑视了。甚至将她视做“他的人”,自以为获得了肆意妄为的权利,可任由他欺凌似的。唐紫烟通常带着厌恶看着男人的这种转变,而他……
唐紫烟看进他的眼底,是的,他的眼睛仍是无遮掩的清澈,依然看得见底。他凝望着她的目光依然是痴痴的迷恋,饱含了惊叹的赞美,她的心一颤,竟有种喜悦衍生。
袁举隆胸口盈满昨夜未褪的幸福,端详她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手去,半途停顿了一下,但终于抚上了她的脸颊,这样的真实触感,是真的啊。
他的欢欣喜悦感染了她。仅是小小的动作,便开心得像个孩子,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叹息。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情绪了,不觉冷凝的眼瞳松动了一丝。他,确实是很有意思的男人。
“楼主。”侍女在帘外轻唤,打破房中旖旎的迷雾。
唐紫烟起身,离开了他的手,眼眸平静无波,“你该回去了。”
“哦,我该回去了……”袁举隆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明天……”明日不知能不能见到你呢?拥抱过如此巨大的幸福,如何去度过没有你的明日?
明天?食髓知味啊,男人本是如此,唐紫烟勾起浅浅的一笑。说实话,他生涩并不让她有特别多的欢愉,但不可否定的,他让她的心情很好。而她一向只依自个儿的心情行事,罢了!“明天,你直接到这里来吧。”话出口,她一愣,改变心意是极少有的事,她不确定是何原因让她如此,但随即她甩甩头,她是唐紫烟,她要怎么样用得着理由吗?
“啊……好。”袁举隆又惊又喜,她暧昧的话意醉了他的神志,几乎又让他疑是梦中。她可能不知道方才他有多么恐惧,害怕梦醒了,她便将他弃之不顾。刚才背对着他的她,突然让他觉得那么遥远,刹时有股冷寒刺入他的心底。
幸好,幸好!袁举隆放心地绽开灿烂的笑容,眼中光彩如炽。
比梦境更甜美,比美酒更醉人,袁举隆全身心沉醉于难以言喻的幸福中。
这天黄昏,袁举隆手里抓着一本诗书消磨时间,噙着微笑等待天黑。
阿金从屋外掀帘而入,袁举隆见了他正要开口,阿金举起手,“我知道,四少爷,您是要我自个儿去休息,不用伺服您了对不对?”
袁举隆一愣,心中有些打鼓,瞧阿金的样子,莫不是起了疑心?
果然阿金接着说:“四少爷,您近日都是不到天黑就待在屋里头,还早早地把我打发走呐。”
袁举隆不答话,撇过头去专心盯著书看。
阿金翻了一下白眼,“别看了,四少爷,我进进出出好几趟了,您那一页压根就没翻过。”
“阿金,你管得可越来越多了。”袁举隆丢下书,“做你自己的事去,别来烦我。”
“四少爷,大前天早上我进来的时候,你房里没人。那晚我来瞧了一趟,床铺是空的。”阿金盯住他的脸,“前晚和昨晚也是。”
袁举隆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这小子平常连他的差使都偷工减料,只替自个儿打算,没想到这回主动来打探他了。
“四少爷您夜里出去的事,跟那女魔头唐紫烟脱不了关系对不对?”
“住嘴!”袁举隆为阿金的一句“女魔头”皱眉。紫烟才不是!
“肯定是这样,四少爷您肯定被什么妖法迷住了,那种女人才不会好心对你,分明是……”
“我叫你住嘴!”袁举隆吼道。
主仆两人紧绷着对视片刻,阿金咬咬牙,“四少爷,您不能再出去了,不然我就要去把事情告诉大少爷。”
“阿金,你敢去,我饶不了你。”袁举隆压下眉头,沉声道。
阿金吓掉了下巴,那凶狠的模样,真的是四少爷?
“出去吧,阿金。”袁举隆背过身,“这些都不干你的事,以后大哥问起来,你也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阿金愣愣地瞪着他的背影,“四少爷……”一向温吞几至窝囊的、行事总犹豫不决的、老被别人当冤大头的、连底下的仆佣都可以主导他意向的四少爷,何曾变得如此绝断?
这还是他服侍了五年的四少爷吗?
夜深了,木窗的雕花处漏进半地月光,罗帐随风微动。
唐紫烟缓缓坐起来,无视锦衣滑下裸背,凝脂雪肌在昏暗的室内,散放出妖艳的魔力。
袁举隆也坐起身,从背后环住她的娇躯,深深拥进怀里。低头贴近她的秀发,闭上眼,让幽香萦满鼻端。
唐紫烟半侧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颊靠进他胸口,这是她新养成的习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相对其他男人而言,非常好闻,有种新鲜的单纯的气息。
“嗯,”她鲜红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胸膛,忽然说道:“你的身材还挺结实嘛。”不像一般公子哥儿软趴趴的。
“大概是那几年练过武功的关系。”他红了红脸,她说话从来肆无忌惮。
“你练过武?”看不出来呢,“学了多久?”
“两年多。”
“嗯?”还真是……学得好烂啊。她挑挑眉,“为什么学?跟谁学的?”
“这个……”不是很想提起伤心事,但是她问了,袁举隆只得乖乖地回答,“跟城东的威震武馆里的师父学的,因为容二小姐──我当时喜欢的女孩子,她说她最讨厌没用的文弱男子,非武艺高强的不嫁,所以……学了两年,师父老让我站桩、压筋,还没等到正式学招式,容二小姐就……嫁人了。”当时那个伤心啊。
唐紫烟顿了顿,突然“噗”地笑出来,银铃般的娇笑声在夜里流淌不已。“呆子。”果然像他做的事。
做她娇嗔的对象,即使是被叫做呆子也值得,袁举隆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