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后都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恨不能把棠茵茵接到自己身边来看护,奈何自己的儿子将茵茵宝贝的什么似的,简直比她还要上心,她活到现在,可还没见过自己儿子那副样子,当真像极了平民百姓家的丈夫,一心一意的就等着心爱的妻生下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
正安四年元月初十,各国使臣来访。
本来这是年年都有的事情,偏偏今年备受瞩目,盖因邦交恶化了长达三十余年的辽国,今年居然也派来使者,在此之前辽国没有任何示好的征兆,突然派来便臣贺礼,倒是叫景国上下觉得受宠若惊。
几日之后,景国的人这才明白辽国的君主打的是怎样的算盘。原来是要来和亲,点名要娶的竞然是年逾二十五岁的长公主。
上京的百姓虽然不知长公主为何到现在还未出嫁,有人猜测是太后始终觉得没有配得上长公主的人选,也有人猜测长公主此生清心寡欲,无心婚嫁。眼看着先皇的所有公主都已经觅得夫家,渐惭的也就没有人再提起长公主的婚事了。此次辽国君主的这一席用意,倒是叫朝野上下满庭震惊,皇上没有当面拒绝,但也未当面同意,只说要问一问长公主的意愿。
元德殿里头一次这么热闹,太后,皇上,长公主,皇后,棠妃。
棠茵茵穿着一件紫色的衣裳,领口处绣着一朵白色的梨花,外面还披着一件皇上的龙袍,罩得她整个人小巧玲珑的,一点看不出是要做了娘亲的人。
按照惯例,因为有皇后在场,她没坐在景玹的身边,景玥拽着她坐在一起,隔着衣服摸她的肚子:“哟,这么平。”
茵茵这几日在元德殿内也多少听说了辽国使臣的事情,此刻见景玥仿佛并没有为此事烦忧,于是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跟小白似的…现在摸不出来什么的。”
上首的太后忽然笑道:“我怀景瑞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隔三差五的就要来摸一摸。”
棠茵茵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皇后说道:“说到九王和……唉,当时我这妹妹落难的时候大抵就怀了孩子的,算起来就是那个时候……真真苦了我的妹妹,好在有九王爷护着。”
一席话说的棠茵茵的脸色变了又变,碍着太后在场,便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景玥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不要动气。
“皇后这样的身份。”景玹放下手中的剥好的橘子,递给棠茵茵,而后又说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轻浮的话了。”
棠贺仪不甘心的看着景玹,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叫景玹眼中的恨意吓退,只低着头再不敢言语。
“皇上。”坐在上首的太后问道“还未想好如何回那辽国使臣么?”
景玹看了看长公主,而后说道:“一直想问问皇姐的意思。”
景玥粲然一笑:“我自然是愿意的。”
景玹知道她为何一直不肯婚嫁,此时听到她这样说,倒稍稍有些诧异。
“我也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来和你说这件事情,辽国是我们的邻国,若能用一场婚事化干戈为玉帛,我身为长公主,又怎么会不愿意。”
棠茵茵也听说过这件事情,那辽国的君主点名就要长公主,当真奇怪:“姐姐可认识辽国的君主?”
景玥接接头:“这些日子我也在想,我若是认识这样一个人,定是不会没有印象的。”
“明日我就召见辽国使臣,将你的意思说与他听。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阿珐,我想他送我去辽国。”
景玹心中知晓她说的是何人,便看了看上首的太后,但见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你要他送你去和亲?”
“是,明儿就是这个意思。请母后成会。”
“唉…你这痴儿。”
景玹见太后也没有不允,便道:“那就了了姐姐的最后一个心愿吧。”
“皇上,遮人耳目,叫瑞儿也去吧。”
正安四年,元月初十,帝下诏长公主和亲,九王爷景瑞,辽东将军宋溱随行护驾。
一.当时明月在(3)
细雪纷飞,连日的大雪妆点出一片银白色的大地。
震耳的鞭炮声自子夜后就不绝于耳,大人们的脸上漾满了喜气,见了面就互道恭喜;小孩子则穿了一身新衣,领了红包后,便成群地在屋外打雪仗、放鞭炮。
新的一年开始,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景玥自小生活在上京,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一路上见到的民风习俗叫她觉得既新鲜又欢喜。
透过驿站的窗户看向外面,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远处天地间连成了一线,白的没了尽头。
“长公主,梳妆已毕。”
她朝铜镜中略一看,头上已是简浩利落的螺髻。于是起身,踱向窗户。
这里是辽东的驿站,离着辽东将军的府邸不过半盏茶的脚程,景玥站在窗前,远远的望着将军府炊烟袅袅……真想陪着他吃点什么。
初到辽东的时候,她见到了宋溱的妻,低眉敛目的站在夫君的身后,淡淡的笑,圆圆的一张脸,叫人心里忍不住生出欢喜。
是比她更适合站在宋溱身后的人。
见她从马车中走出来,案溱一家老小行跪拜大礼。
风神俊秀,俊美无双,这依旧是当年的他,是她喜欢的那个他。这么多年,她只有在那一刻,才能肆无忌惮的看着他,才能把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夜夜梦中的郎君相比,到底自己哪里记错了,哪里忘记了……景玥闭上眼,再不要去想他。
“长公主。”芳菲从外面走进来“您吩咐的事巳经办好了。”
她想起宋府的炊烟,慢慢说道:“过一个时辰再给大将军送帖。”
先让他好好把饭吃完。
“是。”
辽东松山青草间飞扬起慢天风尘,马蹄的翻腾气势磅礴,远远便让人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风里传来的马蹄声、马鸣声中夹杂了人的高喝与大笑。
尘埃稍定,三抹人影在其中惭惭显出了轮廓。
宋溱拍了拍身下的马儿,朗声道:“瑞王爷,你这马当真是天下难寻的良驹啊!我许多年没有这样尽兴纵马过了!”
景瑞扬了扬鞭子,指向长公主:“这我可不敢居功,马匹都是皇姐的。尤其你骑的那匹,是她最喜欢的一匹。”
宋溱听罢,愣了片刻,面后说道:“谢长公主割爱。”
景玥没有看他,只向着山间要落下去的夕阳,暖红色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美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阿瑞……我们回去吧。”
景瑞目瞪口呆的看着景玥,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景玥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便对着他笑了笑:“多美的景色啊……我见过就知足了。”
“长公主……”宋溱忽然喊道“不若留下来用膳。”
她回过头,眉目间含着忧伤,却远远的看不清楚:“不了。”
夜里风大,他一直睡不好,心扑通扑通的跳,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身边的妻子浓浓的睡意,却也感受到了他的无眠,于是伸过一只手来:“相公,你怎么了?”
宋溱索性坐起身来,披上外袍,道:“我想起前头还有很棘手的事情没有处理,你先睡吧。”
“几更了?明日再做不成么?”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先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管家敲门的声音:“将军……”
他起身开门,见一向沉稳的管家都慌了神,定是兹事体大。
“将军……驿站里来人说,长公主……长公主不见了。”
“不见?”他大吼出声“怎么会不见!”
“只说长公主用过了晚膳之后便骑马离开了驿站,不准任何人跟着……现在驿站下已经乱作一团,长公主的女君说,公主说了要去看看松山的景色。”
宋溱心里忐忑难安,于是说道:“备马,去驿站…不,去松山。”
妻子不知何时巳经走至他身后:“相公,夜间松山风大,你多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