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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1 / 2)

>  这夜,越发的长了。

十三

北风吹了一夜,到了清晨,便开始洋洋洒洒的飘些雪花下来。景赫摒退了众人,在御花园内缓缓踱著步子。豫国偏北,虽不是苦寒之地,却也见不著太多的新鲜花卉。加之景赫一心策马中原,於宫内的用度上,却也俭省,是以御花园内多以常青树木为缀。这场雪并不大,只淅淅沥沥的落著,凝在景赫的袍子上,便化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多半,是留不住的。熨湿的空气有些清新,少了几分黏腻。

松针上挂著薄薄的水雾,透著些晶莹的光,银白的,像极了那日莽撞闯入的梦。少年莹白的肌肤带著几分特有的甘冽与青涩,於房事上,不同於女子的媚态。那冰冷的身子燃起了一个帝王全部的征服欲,有那麽一时半会儿,他仿佛觉得自己那於冗杂繁复的政事下反复蹂躏的灵魂,忽而活了。一身尘土被雪水冲刷了干净,心思澄明。他害怕老去,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是以亲行摘瓜,扶了个战战兢兢的太子。但这孩子终於能否完成他的心愿,无从知晓。但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一个少年,鲜衣怒马,横扫六合!仿佛这垂垂老矣的身子,又可以活蹦乱跳一阵子。

“云清阁这几日,可有动静没有?”景赫问道,连自己都觉得唐突了。

“禀皇上,无甚动静。只……”内侍低了头,没有继续,却是在试探君王的意思。

“只什麽?”景赫淡淡道。

“只,奴才听人说,那云清阁近日里时有琴声传出。细细打探,却道是太子殿下以冰弦相赠。”

景赫暗自沈吟,没有多说什麽。

到了夜晚,这雪越发放肆了,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借著些风的势头,打在脸上疼得厉害。冰雪本无骨,却也这般坚韧,也能伤人。

自那日之後,张宝儿却再也不敢疏忽,弄来些火盆,将云清阁熏得暖暖实在,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手炉,放几块烧好的炭火进去,用厚厚的棉絮裹了,给南宫逸暖暖手脚。

终究是南方人,这样的天气已是要命了,偏生那日硬生生挨了景赫一脚,又拦著不让宣太医,身子愈发沈了。用过晚膳,透著凉意的空气让南宫逸觉得有些闷气,本想著休息一下便就好了,谁知竟然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无法,只得乖乖的被张宝儿裹得好似粽子一般的躺在床上。

忽闻外间儿响起些许脚步声,竟是景赫的近侍前来宣旨,道是让南宫逸於昭和殿面圣。

南宫逸接了圣旨,只道换身衣服便随了那近侍前去,便闪身入了内殿。

昭和殿乃皇帝寝宫,如此,已然明了。

张宝儿默不作声的伺候了南宫逸更衣,嘴唇咬得死死的,时而看一眼南宫逸,却不敢多说什麽。临出门,张宝儿取了一件披风,给南宫逸披上。

南宫逸自系了玉带,道,“应下的话可别忘了。”说罢,手轻轻在张宝儿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早些歇息。”

张宝儿只愣愣的看著南宫逸随著近侍走出院门,拢了披风,闪身上了软轿。良久,只觉得脸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不知何时惹了这许多眼泪。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声,转身进了内殿。

软轿於玉阶前落下,近侍挑了帘子,南宫逸走了出来。停了半会儿,便随了近侍上殿。

“罪臣参见皇上。”膝下还没跪稳,周围的宫人便各自出了殿门,朱红金漆的大门在身後轰然合上,门铰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让人一阵发麻。

景赫自榻上瞟著南宫逸,嘴角含笑,却不言语,只轻轻转动著手边的茶杯盖子,青瓷摩擦出低哑的沙沙声。

南宫逸一低头,膝行几步,一手揭了茶杯盖子置於一旁,一手缓缓握了紫砂壶柄,玉腕轻垂,添了茶,又双手奉於景赫。

景赫先是一愣,而後便放声笑了出来,叹道,“侯爷果然聪慧过人!”毫不理会南宫逸手中的杯盏,倾身一揽,便将南宫逸拦腰抱了起来。

南宫逸只觉得身子一轻,杯盏自手中滑落地面,青瓷遇见大理石的地面瞬间便粉身碎骨,碎裂声弥漫了整个寝宫,非是要绕梁三日不可。

景赫的手有些烫,常年征战的缘故,虎口处有些老茧,只惹得南宫逸头皮发麻。不逢迎,不反抗,此时的南宫逸像极了一团散在地上的白雪,任人捏塑,能折能弯,头角峥嵘亦可,珠圆玉润也是无妨,只望著自己真似那白雪一般,最後化为一捧清水,也算是他南宫逸的造化。身子仿佛被生生撕裂开来,淡淡的血腥味夹杂著汗水弥漫在方寸帷帐内,双手紧紧抓著床榻的边缘,南宫逸看了一眼窗外依旧纷飞的雪花,闭上了眼睛,只在脑海里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十四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窗外的雪早已停了,只在青瓦上留下了一片白色,细细的淌著水迹。许是盯著窗外太久了,眼睛有些发酸,南宫逸忙闭了眼,将那摇摇欲坠的泪吞了回去。身边的宫人见他醒了,只道皇上上朝去了,吩咐他们好生伺候侯爷。南宫逸并无动作,只由著一帮子宫人们伺候著洗漱,沐浴。委实没有力气了,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泛著酸痛,双腿更是碰不得,好似有人把他的身子撕开来,再细细粘好,每一下动作,都牵引著粘合的伤口,血肉模糊。

温热的水轻轻荡起几许血丝,南宫逸第一次看了自己的身子,满目疮痍。

由宫人搀扶著上了软轿,南宫逸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铺天盖地的寒气并不来自轿外那一方四角天空,而是来自自己的身体,仿佛每寸肌肤都化作冰窖,冷得让人绝望。

软轿停在云清阁的时候,张宝儿早已迎了出来,一双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想是等了许久了。南宫逸自下了轿,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许是下身的伤口又裂开了。脚下一滑,身子正要瘫在地上,却被张宝儿堪堪接住。南宫逸一笑,还欲起身,张宝儿却已横抱起他,吩咐了身边的宫人打发轿夫,便将南宫逸抱进内殿。

南宫逸委实想不到,这瘦瘦小小的猴儿精竟有这般力气。

将南宫逸安安稳稳的安置在榻上,张宝儿又出去吩咐了些什麽,复又进来,手里多了一盒药膏。

张宝儿跪在榻边,道,“公子,奴才,帮您上药吧。”眼睛依然红了一圈。

南宫逸一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身子,他已不想再给任何人碰了,包括自己。

张宝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伏在南宫逸身上哭了起来。

南宫逸轻轻拍著张宝儿的肩,叹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张宝儿却抹了抹脸,争辩道,“公子才多大,就说奴才是孩子!”复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奴才没公子……没公子……”许是想了好久,不知道该用些什麽词才好,张宝儿不再言语,低了头。

南宫逸因笑道,“没我什麽?没我心机深沈,是不是?”

张宝儿腾的跳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道,“奴才,奴才若有这个心思,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南宫逸一愣,忙拉了张宝儿的手,劝道,“是我的不是,没由来的胡诌。若下次还说这样没心没肺的话,便叫天收了我去,好不好?”

张宝儿急忙掩了南宫逸的嘴,道,“不许公子说这样的话儿!”

南宫逸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以後都不说了。”

张宝儿这才咧嘴一笑,复又敛了神色,怯生生地问道,“公子,您,难受吗?”

南宫逸苦笑著,避过张宝儿的眼睛,道,“我有些累了,你且退下吧。”

张宝儿欲言又止,只得低了头,闷声出去,又顺手关上了殿门。

内殿又安静了下来,空空的,泛著些寒意。南宫逸披衣起身,行至案前,右手轻轻划过冰弦,琴铮如裂。拢了衣衫坐下,十指一划,便再也停不下来。

琴声一直未断,好似夏日里的冰雹落在花丛里,砸出一片凄离景象。手指星星点点的渗著血,鲜红的血珠凝在半透明的琴弦上,颇有几分白雪红梅之感。整个身子都没有了知觉,从外至内,那颗应该鲜活的心,不知道还在也不在。南宫逸兀自笑了,这样也未尝不好,无心,则不痛,不痛,则至刚至韧,百折不断。

张宝儿在门外听著那琴音不知疲倦的响著,却并不规劝。那人解脱不了自己,旁的人,又如何帮得上手。

那日以後,景騂便没再踏足云清阁半步。宫内从不会有秘密,那些所谓秘密,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道破的东西罢了。连日来,皇上每晚驾临云清阁的消息好似野火,瞬间烧遍整个皇宫。初时是命人请了风清候至昭和殿,後来,便不管不顾的日日奔著云清阁去了。皇帝自即位以来便一心政事,於後宫之事上,只是雨露均沾,便也不见哪家的主子恃宠而骄。这会子突然杀出一个男人,还是敌国的俘虏,却将这铁腕帝王收得熨熨帖帖的,放在哪儿,都算是件新鲜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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