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段逸兰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最是不许丈夫碰别的女人,因此三年来王爷竟连个侍妾也没纳,人们都暗笑段家出了个河东之狮,风言风语传开了,就连她父亲如今已经成为了兵部尚书的段大人脸上也不好看。段大人夫妇平时没少劝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做的贤良大度些,可段逸兰仍然我行我素,父亲地位渐高,正妃之位舍己还谁?她眼里不揉半点沙子,平时看到头脸略齐整些的丫头段氏都要远远打发到外院去,若是知道和王爷搭过句话的,少不说也得遭她嫉恨,凤花便是吃过她的苦头。这般心高的女子,平素更是对自己“侧王妃”的身份讳忌莫深,因此府里上下只敢以王妃相称,谁也不敢出错。如今皇上要给裕王纳正妃的话放出,想来这个彪悍儿媳的事迹多半有耳闻,也是全然不给段如洵面子了。于是今晚最睡不着觉的,非段逸兰莫属了。
“你们这些刁促鬼,别管人家娶亲嫁女的事了,”凤花听了笑得直揉肚子,笑着也打趣她,“你回家这一日可好,你娘有没有给你找个婆家?”
春兰家便住在京郊,下面还有几个弟妹,小时家里穷,七岁上就被卖到府里来。虽说卖的都是死契,但这毕竟是王府,这个年代的大户人家都讲究孝礼治家,倒也从没有真个不让赎身的道理,若是到了年岁家里来接,便也会放人,赎身银子多半也不会要,若是伺候的年深日久有了感情的,多半还要置一些陪嫁物品风风光光的送回家去。
过完年春兰便满二十四了,在这个世界里女子十七八岁多已出阁。二十四岁还没出阁的该算是老姑娘了,在寻常人家孩子怕都能牵着走了。春兰常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在府里也是有头脸的丫头,近来老太太虽没有放人的意思,但春兰家里却来走动了几次,听意思似乎是家里给看了门亲事,想请老太太开恩准了。
春兰和凤花日日都在一起,最是清楚这事。本是拿她开开玩笑,却见春兰闻言眼眶一红,半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春兰到底姐妹关心,撇了玩笑忙道,“家里莫是又在逼你了?有没有说到底是个什么人家?”春兰良久只是咬牙道,“只说是给知县做填房,天知是填房还是没名分的妾室,那县太爷五十岁上死了黄脸婆子,现今都娶了八房姨奶奶了,也没说有一个扶正的,这次哄了我去便是做个九房罢了。”
凤花听得咬碎银牙,恨道,“你爹娘如何能把你往这火坑里推。”春兰更是要坠下泪来,“小时没钱养,便卖了我,浑就不当有我这个人。如今见我又值些银子了,又想捡了老太太面慈心软的恩惠,把我再卖一回,这爹娘老子哪有半分亲骨肉的情分,我生是府里的人,断是不会从了那虎狼的。大不了剪子白绫一口井,拼了这清白的身子罢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妇女解放一说,女人的命运多半坎坷曲折,受着别人的支配。听着春兰说起身世,凤花心中愤恨,仿佛有满腔的火,却偏偏似是堵在石屋里,也烧不起来,这是时代的差别与遗憾,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场精英女性与一个十六世纪封建贵族家庭身世坎坷的卑贱女仆,命运就是这么戏剧的让她们融合在一起。凤花空有现代社会满腹的投资学营销学知识,却毫无女权主义对抗封建的反抗经验,她唯一能给身边这个同龄女孩的,只是一双紧紧握住的手所传递出鼓励的温度。
6。惊破霓裳羽衣曲(2)
古人很少有夜生活,太阳刚落下,人们便吃过晚饭,准备就寝。凤花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着实有点不习惯,过去工作常常加班,熬夜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有的事,来到这个世界,入暮即寝,黎明便起,着实有几分倒时差的痛苦。所幸在裕王府中,生活不同于市井,到了夜里各房都燃起膏烛,以供夜间所用。只是这个时代,蜡烛仍然是稀罕物,也只有大户人家用的起,但各房之中都有定量,下人们的院子里能配发的不过几只罢了。凤花也不忍心老蹭用春兰的膏烛,到了夜里睡不着时,常去园子里的莲花池边散散步,月光似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莲花池边,望着一轮明月,凤花轻轻哼唱着邓丽君的《明月几时有》,不知不觉泪水浸湿了眼眶。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父母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为失踪的自己担心烦恼。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莲花池边忽然有人低声的跟着哼唱。凤花转过身去,却见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影立在池边,身边放着一壶酒,说不出的潇洒风度。
月光如水,清辉如白练般铺洒整个园子,水面上点点耀金,搅得这夜色格外静谧清幽。
“你是谁?”凤花有些吃惊的看到眼前的男子,面容清朗,看上去许是二十余岁,却蓄着三尺青髯,神色沉郁,胸中似有万千丘壑,只是眼中有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深夜不睡,你却在这里做什么?”那人低声道,举起酒壶饮了一口,声音里有让人说不出的安宁。
“我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思念的亲人。”凤花轻轻的叹息。
“人世间悲欢变迁,月影中阴晴流转,真都是这般无常。”那男子低声的叹,敛去了所有的锋芒,眉间只是浓浓的愁郁无法化解,明明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