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一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当年的一切,就仿佛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记忆中那么地清晰。耳边依稀响起,战友们的嘶吼声、敌我双方的枪炮声、轰炸机的俯冲轰鸣声,特别是那振奋人心的冲锋号角声,令人胸潮澎湃、热血沸腾。”
“是啊,我们的人一个个如下山猛虎般、前赴后继地往前冲,我记得,当初我一枪都没放,就已冲到了美国鬼子的阵地,刚撩倒了一个,那帮孙子就脚底抹油,一个个比兔子还窜地快,我连吼一声‘缴枪不杀’的机会都没有。”
“哈哈……”
“你小子知足吧,好歹你还放倒了一个。那时我不过是稍微跑慢了点,等我跑到敌人的阵头上时,呵,你们猜怎么着?诺大的山头,全是一片红,恁是没让我发现一个活的鬼子,当时我就急了,一把拽住一个正在卸刺刀的战友,我问他,‘同是在一个战壕里打滚的,你们这帮混球怎么就不给我留一个呢?’”
“哈哈……”
“好么,我这一说不要紧,倒把那条战友惹火了,他反倒揪住我大吼,‘我他妈还想问问你呢,我刺刀还没见红怎么就得卸把了。’”
“哈哈……”
“当时我就纳闷了,是我们兄弟的效率太高了?还是那帮孙子也太熊包了?那帮孙子不是还号称‘王牌军’、‘不败师’的么?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美国鬼子的‘王牌军’都是以百米速度来计算的。这一条,我们不得不甘拜下风呐。”
“哈哈……”
“那帮孙子也就是翻翻嘴皮子的功夫,要论到打仗,确实还不够咱们称一壶的。他们的那个总司令,叫什么……什么……大麦来的?”
“哈哈,老小子你也太逊了吧,‘大麦’都被你整出来啦?要是你的这番话被白宫知道了,非得派出那个007来把你刺杀了。”
“哈哈,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半斤就不要笑八两。那007是英国的,你扯上白宫干什么?还有你,大麦?亏你想得出来的,就别在这闹笑话了,那是‘小麦’知道了不?”
“这不就对了吗,英美帝国主义是一家,狼狈为奸,那007是英国的也是美国的,派遣个特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好了好了,净瞎扯。我在说那个……什么麦,你们扯这么远干什么?那家伙叫麦什么来着?”
“麦克阿瑟,美远东军司令总指挥。”
“对了,就这老小子。听说这老小子还是美国国内什么军校毕业的,就跟咱们的黄浦差不多,在他们军方还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指挥过二战,功勋卓著,还是个五星上将。可结果呢,不还是被咱们打的抱头鼠窜,连总指挥的位置都被咱们打掉了。”
“他是美西点军校毕业的,你这家伙也该看看书、学习学习了,不要老是让人看笑话。”
“笑话?谁笑话我?谁有资格笑话我?老子当年抗着炸药包和鬼子拼刺刀的时候……”
“好了,你就不要在这吹嘘你的光荣战史啦,在坐的哥几个哪个没有经历过?哎,一晃都三十年过去了,天下也已太平,再无我们这些人用武之地,当年的一切迟早会被历史尘封,被世人遗忘。我已有点想念埋骨在朝鲜半岛上的弟兄了。”
“你这话我不敢苟同。人或许会被历史遗忘,但历史,一定不会被人遗忘。说实在的,我也很想念当年那些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
“我觉得,他们并没有远离我们,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们、为我们守护,听我们侃大山。”
“是的,他们的鲜血不会白流,他们的义举终讲被历史所见证。”
“向,那些为了理想、正义、祖国安定和平挥洒鲜血的人,致敬。”
一大帮老头的腿脚还是那么利索,腰板还是那么挺直,嗓门还是那么洪亮,眼神还是那么坚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有信仰。
史进总是会在某一刻,被他们的信仰所打动。这是一群世上最可敬的老头。
“嘿,那不是史家的那小子么?”
“马叔,是我。在座的各位叔们,我带了一点东西孝敬你们,都给分了吧。这次来得匆忙少了点,下次再给补上。”
史进把手上的东西全放到了凉亭的石桌上。
“史小子这么有心,我们就不和你客气了啊。”
“给我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
“怎么没有烟和酒啊。”
“……”
马老头:”你们这帮家伙,待会儿再抢,我还没动手呐。”
史进笑道:”马叔,下次我再给你补上。怎么没见到我爸啊。”
马老头:”你爸孤言寡语的,不合群。你也回来的正好,去好好开解开解他。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你快去吧,应该在家呢。”
史进别过了这帮老头,苦笑。父亲的问题,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是清楚的。两人都已经冷战好一段时间了,恐怕,老头子没这么容易原谅他。
前院的门没关,史进走了进去。老头子正在鼓捣着他的花草,忙着给花坛里的宝贝们浇水。听到脚步声,直起腰、抬起头,手里的动作停顿了。父子二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对视着。
看到父亲满布皱纹的额头,两鬓已然苍白,史进突然意识到,曾经那么钢铁地人也已经老了。
史进鼻头有点发酸,眼角也有点湿润:”我在前头听到马叔他们又在鼓吹当年勇,一个个容光焕发、神情自傲,看样子,好象是狠不得立刻再打一仗才好。”
史可义:”放屁,这仗还能随便打?劳民伤财不说,还吃力不讨好。你马叔他们不是这种人,别净往人身上抹黑。”
“爸,你现在挺悠闲的啊,养养花、种种草,这种小资情调的生活,我看你很是享受啊。只希望你还能牢记党和人民的教诲,不要被这腐朽的生活方式所击倒。”
“哼,扯淡。”
史可义放下手中的水壶,板着脸走向屋里。父子同心,史进知道父亲的心里已经有所松动,忙跟了进去。
史进先给他老子泡了一杯茶,随后也在茶椅上坐下。看到诺大地屋子里就只有老父一人,感觉上是有点空旷。
“爸,这么多年了,要不,儿子帮你再去物色一个?”
“放屁,老子的事还用你操心?你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就想管起你老子来了。你还是多为自己操操心吧。”
“爸,不是我说你,这种污秽的词眼你不要老是挂在嘴边,要是让人听见了,影响多不好。这要是放到十年前,你又要被那帮人扣顶大帽子,说你是‘往革命军人的光辉形象上抹黑’,您都这把身子骨了,还经得住折腾吗。”
“你小子,嘴还是这么溜。你有这本事,怎么就没能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
“爸,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想啊,现在的时代变了,中国也已经市场经济了,无论做什么,开口闭口的总要讲经济,说的通俗点,也就是钱。找媳妇儿,也离不开钱啊,你儿子又没钱,当然就找不着了。其实没钱本来也没什么,就凭我这张嘴,勾搭几个小妞还不是手到擒来?如果她还不肯上当受骗,那我就对她讲,‘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你知道四野第三十九军吗?你知道建国后的第一仗是谁打赢的吗?’我这么一问,她的好奇心肯定被我吊起来,然后,我再慢慢地、慢慢地把你当年的光辉事迹一一讲予她听,她还能不上钩?只可惜啊,我这一招无往不利的泡妞杀手锏,被你给亲自否决了。这些年,我可一直遵循你的指示,对外,我可从没有说过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老子。所以,追根究底,这一切还得怨你。”
史可义大怒,雷霆道:”好小子,你倒是把屎盆扣到你老子头上来了。人家姑娘分手时是怎么和你说的?是嫌你穷,还是嫌你咋的?你还想把你老子蒙在鼓里,是吧?你也出去闯荡了这么些年,现在你应知道你当初的决定岔道了吧。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去干什么厨子?今天回来,是不是想找你老子帮忙啊?”
“爸,儿子今天回来就是想看看你,免得你在心里骂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只顾自己在外面潇洒,却把老子一人落在家里乘凉’。至于干厨师,也许将来我会后悔,但还不是现在。”
“执迷不悟!你这个混帐东西,给我滚。今后,你要是没有醒悟,就不用踏进这个门。”
“爸,你是不是觉得我干这行,你的脸面挂不住、无颜见人?”
“哼。”
“俗,俗人,你这是俗人的想法。从小,党就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