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女子都围著胡亥,其中还有一个直接躺在胡亥怀里,胡亥给她喂酒,然後捏著她的脸颊,完全不管官员们汇报的内容,只是听见底下没声音了,他就挥挥衣袖,让下一个继续,由官员汇报的字句则是交给一旁负责纪录的事务官撰写下来。
在此地聚集的官员大大小小加起来有数十人,所有与长城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几乎都被胡亥一道命令给找来,他们在汇报中途,甚至能听见胡亥身边女子的笑语比他们说话的声音还大声。
所以在他们之中比较聪明的马上辞官,更聪明的则是卖力谄媚胡亥让自己升官。
好不容易官员汇报完了一阶段,胡亥只是淡淡说著:「乏了。」
李铭立即把酒席摆上,舞妓叫上,让官员们全部落座在两旁的座位里不许他们再说任何一个有关长城的字,胡亥看著眼前满坑的财气酒色,本来挥霍无度放浪享乐的本性就在这时候完全展露无疑。
直到赵高出现,胡亥纵情大笑的神情才有一刻消缓。
赵高一早醒来头疼欲裂,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还清楚记得昨晚结义大哥姬丹频频对他劝酒,饭菜没吃几口,胃口倒是给酒灌饱了,这几天姬丹总藉酒抒怀,昨晚却特别愁苦,好像有满腹的话语如鲠在喉,但终究还是没有明说。
就在赵高打算今天要好好与姬丹谈谈,一起身,就发觉自己身体酸疼无比,不仅如此,身上的衣服早就凌乱破裂,下半身还有血迹。
他呆坐片刻,脑子越清醒就越觉得身体底下的孔洞越钝痛,而他身处在驿馆,能对他做出这种事的还会有谁?
赵高缓缓起身,心里虽然意外,但大多是意外胡亥已经两、三天没碰他,怎突然昨晚来了,可他却没有印象。
他随随便便将自己收拾好,胸中很是郁闷,一开门,就听见远远有丝竹之声,他叫了侍婢过来问话,才知道原来胡亥正在花园里进行午宴。
这下子赵高就傻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胡亥总喜欢在完事後拉他去沐浴换衣,可方才的情景完全不是这回事,结果对方此刻正在享用盛大的午宴?
赵高揣度著胡亥的心思,拖著脚步走,在前往花园的路上有经过马厩,一过马厩,他整个人就愣住。
他失魂地冲了过去,在马厩旁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牢房,里头五花大绑吊著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姬丹。
「丹大哥!」
姬丹听见这声凄切的叫唤马上就张开双眼,他的双手被缚,就挂吊在梁上,左右脚分别拖著十来斤的铜块,压根儿是逃不掉。
他只是对著一脸诧异的赵高回以凄惨一笑,「……子尧,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
「他──」赵高讶然道:「他难道发现你是──」又唯恐被旁人听见,马上噤住了声。
姬丹看似虚脱,气若游丝,「我不晓得,天刚破晓我就被官兵捉来,什麽理由都没给。」
赵高激动不已,扯著牢房上的锁鍊直呼:「不行!我要去找他!」
「子尧,不要轻举妄动!」姬丹喊住了他,一时岔力,忍不住咳了几声,哑声道:「别让我害了你……」
「大哥──」
赵高悲切地喊著,转瞬间似乎明白为何胡亥上了他的床却异於往昔。
──那可恨的嬴政之子,只不过是在凌虐他罢了!
想到这儿,他全然不顾姬丹的劝告马上跑去找胡亥,当他来到花园午宴现场,就看见胡亥像是个傻瓜一样被女人喂著吃饭,赵高双肩颤抖,发出几声悲伤且愤恨的冷哼,才一步一步走上了面见胡亥的阶梯。
阶梯只有五阶,上阶後就是胡亥的一张桌席,很宽大,上头摆满了佳肴美酒,旁边还坐著一个美人。
赵高浑然未觉旁人的阻拦,就连李铭见状况不对头把赵高拦了两次都没成功。赵高走上阶梯与胡亥对视的时候,这午宴的周围都静了。
「放了他。」
胡亥把目光从女子的脸上移开,然後缓缓看向赵高。
他勾著唇,似笑非笑道:「赵高,你现在是用哪种身份跟我说话?」
赵高一时语塞。
胡亥很满意自己一针见血,他不再看赵高,迳自抚弄著怀中女子纤细的腰枝。
「你若是用中车府令的身份,就跟著其他人一样跪在下边,如果是用公子太傅的身份,就站在阶下等著,如果是──」
轻蔑的语气嗄然而止,但赵高却听的很明白。
能与他胡亥站在同个地方的,除了他旁边这些供他狎玩的身体,还有谁?
赵高全身颤抖,他说不出他的心里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但是他觉得自己受辱,奇耻大辱,因为他连他身为男性最後的一丝尊严都被胡亥当场践踏。
最使他怨恨的,就是这一切并非侮辱而已,而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忽然间,赵高仰天苦笑,声声凄厉,李铭在旁边领著官兵伺机而动,这时,全部人都看见赵高对胡亥出奇镇定地开口。
「我知道,你们秦国就是想对我们赶尽杀绝。」
除了因为燕太子丹的身份暴露,赵高想不出第二个胡亥会挟持姬丹的理由。
胡亥听见赵高提起「秦国」二字後就隐隐察觉事情不单纯,那些本来要跟赵高赌气的怒火在这时候居然无端灭了一半,没想到赵高忽然拿起桌上的陶盘,「匡──」的砸破,把裂开的盘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他沈声道:「想要我们死,何必你动手?」
说完,赵高就用那陶盘裂口朝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下去──
☆、19、阴谋
暝色中,胡亥宛若伫立已久的山峦,他守在赵高病榻边过一天,却犹如过了千万年。
脑海里关於赵高自尽的画面仍如索命恶鬼缠绕不去,他坚信,这种状况他绝对不能再经历第二遍,否则他会崩溃,会发疯。
就在当时事情发生,胡亥记得他所有意志倏忽停摆,他看著赵高脖子上的血痕,回过神来时,他的手里正紧紧抓著那片断口的陶盘。
後来李铭说那时是他即刻把赵高手里的凶器抢走,所以赵高脖子上的伤口并不致命。
胡亥盯著手里的陶盘看了半晌,四周鸦雀无声,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只要受了伤,流出来的血液都一样是红的,自己的个性不管再坚强,受了伤都会痛。
他痛,手上的伤在痛,被赵高所牵扯的心也在痛!
就在那个当晚,所有在天水城参与过这场午宴的官员都在最短时间内被罢黜,否则就是被贬摘到更偏远的城镇,这间驿馆里干活的侍婢、侍卫,甚至是厨子,歌妓,全部被带去长城做苦力。
这间驿馆里除了李铭以外,绝没有第二张熟面孔。
这是胡亥下的命令,他为了杜绝赵高这次脱序的行事外传,用这种方式预防著,他之所以还留下李铭,只是因为他还需要一个懂得看脸色的下手。
想当然尔,当胡亥带著赵高回咸阳城的那天,李铭听说就因为酒醉失足,落水而亡,但那已是後话。
今天已经是赵高昏迷不醒的第三个夜晚,胡亥满脸憔悴,衣履蹒跚,盯著随行太医替赵高换布换药,那尚未结疤的伤口看来就像条丑陋的蛇,盘桓在赵高的颈子上。
太医仔细地就诊,包扎也自己动手,唯恐胡亥迁怒,所以自己这些天也没睡个好觉,当他抹去冷汗,预备向胡亥说明关於赵高的病情,走到了外头,惊讶著居然没看见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