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仍没得到雷雅文的半点消息。
晚上,我象一条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鱼,心里的火可以点燃冰雪,有种被家长偷窍了日记似的哑巴吃黄连的苦和暴躁的懊恼,况且雷雅文象水蒸气一样突然的失踪,留给我的不光是悬念,还有被遗弃的凄凉,原本在我心目里爱着我的人,吴嫣,艾艾,小雷……一个个都象是个幻觉的气泡,消失了,走远了,不见了。
这一夜,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屋子里除了释放出了叹息声,还是叹息声。
虽然一夜没合眼,我还是认真地刮了胡子,换了件干净的衬衣,把牙齿刷得洁白,并努力对着镜子挤出笑容,再努力让笑容大一些,再大一些,露出洁白的牙齿,就有了阳光的味道,我主要想留给于院长一个好印象,一个上进的印象,而不是被挫败的潦倒落魄和消沉。
于正扬。当我握住他温暖的手时,我没想到他看上去这么年轻,他没有一点儿架子,热情地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说:“你就是江北?坐,请坐。”
我第一次坐在宽敞的院长办公室,嘴巴有点紧张地木纳。
“哈哈,你是陈教授的得意门生,我几次听他提起过,他到现在心里还不安,说不舍得放你走呀,你可是好长时间没去看他老人家哩。”
听到陈教授,我心里一阵酸楚,象找到爹的孩子。
“于院长认识他?”
“哈哈,我上研究生时,也是他带出来的,他知道我在济南一再嘱咐要我打听你的近况,没成想咱们这样有缘进了同一家医院,这倒是所料不及的。人生呀,就象一个大磨盘,转着转着,就转离了方向,比如说我吧,本来想在专业上有所突破,没成想却从了政,人生多变故,总有些遗憾和无奈……”
“哦,于院长年轻有为,何出此言。倒是我无颜去见陈教授。”
于正扬凝重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江北,你的事情我大致都了解了。你知道吗?从你身上能找到当年那个我的影子。你遇到的问题,很快就会解决,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成功掌握自己手中,所以你要坚持住,实现自己的理想。”
理想。有多少年没碰过这两个看上去圣洁得怕亵渎了的文字啦。我心潮澎湃地说:“于院长,谢谢您如此看重我和信任我,我会竭尽所能地为医院多做贡献,请您相信我。”
头脑一热,我又轻取了两个圣洁的文字“贡献”,我认为之前我还从来没产生过这样高的境界。可和于院长短短的几句谈话,却让我的思想飞跃了几个台阶,眼界豁然开朗。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我身体里象加足了油门,又产生了无限的能量,他让我继续挑头搞“趾骨移植手术”,我马上去了小姑娘的病房,打算和家属商量下一步的手术方案。
看到文文,就想到雷雅文。最近因为李东明停职,科里的事儿乱头杂绪,简直成了一盘散沙。雷雅文两天没来上班,竟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能最近这段时间值得大家关注的事情太多了。
回办公室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医务科张主任的,他纳罕地说有两个特大消息告诉我。我问什么消息。张主任说第一个消息,你欠黄小岚的钱有人替你还上了,估计让你猜一万年你也猜不出是谁。
我果然猜不出是谁,不可能是艾艾现在的男人陈剑风吧。
张主任说是雷雅文。
我感到手指冒汗,心吊在嗓子眼儿上,着急地问:“她人呢?”
张主任说,我告诉你的第二大消息是,雷雅文辞职啦,她一早办完简单的手续就离开了医院。
我不知道张主任又说了些什么,便糊里糊涂地收了线。
我接的第二个电话是黄小岚的,她用她那极具磁性的女中声说,江北,事情解决了吧,我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你真是个福星呀,倒了一棵大树,又从天上降下个贵人,你要好好抓住机遇,获取于院长的信任哦。你甩了吴嫣那小妮子是正确的,她不适合给你当老婆……张主任让我去拿你还的钱,这真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听了她的话我不由倒吸了口冷气,看来黄小岚突然从李东明那里倒戈,并不是看在我们俩的露水情份上,她是早就有了内部消息,获知了李东明的出事和于院长和我的那层关系,这些人的消息从哪儿来的,真是有通天的本领。
我呆滞地想,看来小雷没出什么意外,可她从哪儿弄来的钱,她凭白无故的干嘛要辞职,我在她心里就这么微不足道吗?她连告诉我个理由或来告别一下都不肯吗?若她来告别,我会不会放她走呢?她知道我有多担心,多么想她吗?想她!对,想她,我第一次直面地把想这个字郑重其事地用在她身上。
一个人影罩在我面前,挟来淡淡的秋风,我压抑着激动,猛地抬头。
那个鼻头上有着雀斑的小护士,唯唯诺诺地站在我面前说:“江,江主任,这是雷雅文留给您的钱和一封信。”
“雷雅文呢?她去哪儿啦?”
“不知道,她走了。”
“好,谢谢你。”
我拿着沉甸甸的一万元钱,还有一封很轻的信。小雷把和我之间的账全都算清了,她一分钱也不欠我啦,可我为什么却这么难过,我的眼睛为什么会湿润。我不敢去看那封信,只是不敢,就象里面窝藏着吃人的毒蛇。
艾艾打电话问我找到小雷没有?
我说:“找到了,她就在我身边。”
艾艾欣慰地说:“那我就放心啦,江北,如果你真的爱她,那就好好呵护她,别让她象我一样受到伤害。”
我说:“好,我会的,你呢?”
艾艾说:“我要离开济南,陈剑风就是来接我一起回北京的。”她迟疑着说:“我们要结婚啦。”
我说:“我不能送你了,祝福你们。”
艾艾伤感地说:“对不起江北,你也保重。也许人生的路还要从今天开始。”
我说:“一定。”
艾艾说:“我们约定,要认真的生活。”
我说:“我们约定,要认真的生活。”
我怀里一直揣着这封信,可我没有勇气打开,一直到午夜我都在犹豫,我不知道里面包含了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我小心地用剪刀切开封口,两页纸象两片羽毛,慢慢摊开。电话却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