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面前,在小雷面前,我都自卑的抬不起头。”
师兄的痴情和低落很快感染了我,心酸一浪一浪地向上潮。没成想不声不响的师兄这样喜欢小雷。人只有在所爱的人面前,才能更醒目挑剔地看到自己的弱点和不足,看来师兄陷于爱河了。我不会袖手旁观看着师兄伤心的,一定要帮着撮合撮合,以报达师兄的知遇之恩。
1999年元旦前后,医院上下风吹草动,临近年关,人心本来容易浮躁涣散,又风闻医院近期可能成立药品清查小组,专门彻查医品提成及回扣问题。众大夫工作之余,都自觉不自觉地扎堆儿,议论纷纷。医院里象刹那间旋起一场措手不及的龙卷风,医务人员防范地武装起各自的头脑,在表情上加了层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看似平静的水面低下,却潜伏着一颗颗骚动不安的灵魂,特别是有点权力的主任级人物,谁心里此时不是怀里惴着小兔子,四下探听观望,伺机而动。
大夫吃药品经销商的回扣,在医院是及其普遍的现象,只不过谁多谁少的问题。高的回扣,听说一针急救药的回扣可以达千元,这些事情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初期大夫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药贩勾搭,只是私底下搞点小动做,而且象做贼一样遮遮掩掩,可慢慢这竟象恶性传染病一样,在整个医院甚至卫生医疗系统漫延,渐成气候。大家都知道“法不治众”这个道理,不干白不干,人人都做你不做,你和钱有气,你活该倒霉。只有我这样初出茅庐的牛犊小子,对水的深度把握不准,象在河边洗澡的孩子,不敢轻易向深处迈步,怕一不小心被水淹死呛死,丢了性命。尤其考虑到进步要紧,前途为重,况且对世界的某些层面尚存着崇高的敬仰,在这方面大多还保持着干净的身子。卫生厅等官方组织,也象公安的严打一样,三年两年或者再长些时间,再短些时间,定期或不定期地组织几次彻查,效果并不理想。
人心惶惶时,我却专注于新项目可行性报告的研讨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唯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圣诞节那天,更确切地说是拜访过吴院长家的第二天,李东明不阴不阳地撂了个几句话,给我吃了颗软钉子。
“江北,据说你的新课题项目定下了?我这个当组长的怎么不知道。”
“李主任,还不成熟,我正准备向您汇报……”
“不成熟?吴院长怎么知道啦?我看还是免了吧,吴院长给我提过哩,我会全力支持你,作好你的左右手。”李东明的眼神语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对于这件事情他在吃味。
“李主任,都怪我太年轻太冲动,心里存不住事儿,昨个吴院长一提……这事当然还靠您来定夺,找个机会我向您把想法汇报一下,您看行不行?”
“我今天没时间,还有个手术。”李东明先阴后晴的脸,潜藏了种让人畏惧的复杂。
过了几天,李东明把我找去,我简短地将脚趾移植术进行了陈述。他沉吟着脸若有所思,既不说可行,也不说不行。最后要我把近期的工作先放放,集中精力把项目资金申请的可行性报告撵出来,呈报给他,说吴院长很重视这件事,做事情要懂得轻重缓急,别辜负了吴院长和他的期望。我连连说好,请他放心。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讲了些鼓励之辞,和气地把我送出门,在我身后凝望好久,当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回头时,还能感觉到冰冷的微笑仍长久地僵在他的嘴角。
因为师兄的缘故,这几天我特别留意雷雅文。她致始致终穿着蛋青色的羽绒服,头顶上压着顶白色圆顶毛线帽,还有一条同颜色的长围脖,左一圈右一圈地缠绕在脖子上。每次进门,她双手交叉着搓来搓去,习惯地原地踱脚。既使忧郁黯然的目光,也遮掩不住年轻纯洁的光芒。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有点心痛地发现,小雷有心事,她一定有很重的心事,不仅仅是误
解我和我赌气那么简单。
有了这个发现,就算不是为了师兄,我也得找她好好谈谈。
下午刚下班,我就堵在护士站五步以外,用余光留意一个个擦肩而过的身影。当一股熟悉的气息向我袭近时,不知为何,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我猛地转身,眼睛触摸到到一簇羞涩的火焰。雷雅文的小脸红通通的,她站在我面前,手不停地搓着围脖的穗头,轻垂着眼睑,淡淡的笑意逗留在唇齿间。她笑了,小雷笑了,冰封的冬季消失了,鸟语花香的春季徐徐降临。
我的心刹那亮堂起来,有种按纳不住的喜悦在情绪中奔涌流蹿。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一种久违的饱涨的满足。
我嘿嘿地笑道:“走,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小雷不好意思地撩了撩毛沿下的头发说:“那就狠狠敲你的竹扛。”
我大乐道:“求之不得,难得姑娘青睐。”
她瞪我一眼,轻声说:“油腔滑调。”
我们俩并排着走出医院,我左她右。俩个人不说话,心里都美滋滋的,她习惯地用右脚去踢路边的石子,丢一颗,再找一颗,总之脚尖老不闲着,有时为了追赶不走正道儿滚动着的小家伙,她会落下来,我则把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望着小雷跳来跳去的身姿,耐心等待。
在饭店角落里总算挤出了席身之地后,小雷噗噗笑着说:“真馋了。今晚要好好喂喂肚皮。”
“肚皮相通,同感同感,哈哈。”
我全身的细胞似乎被注入了兴奋剂,吃着吃着饭便毫无防备地从喉管里暴出音色圆润饱满的深笑,还接连超水平发挥讲了几个让自己喷饭的笑话(小雷并没喷饭,估计不是我的笑话不好,是她比较矜持吧)。
“你傻笑什么?”小雷搁下筷子好奇地瞪着我。
“难道不好笑吗?我第一次听到时,乐得差点儿喷鼻血呢,呵呵,哈哈——”瞧,今儿个整个是中邪啦。
吃饭当中,除了狼吞虎咽和傻笑,似乎忘记了任何话题。小雷突然象发现新大陆般指了指前面的女人说:“那人长得象张曼玉,快看。”
“张曼玉?”我急忙扭过头去张望。
“象吧。”
“别糟蹋了我的梦中情人。哪儿象?若她象张曼玉,你就是林青霞。”我笑嬉嬉地说。
“胡说。我不做林青霞,要做就做张曼玉,至少她还是你的梦中情人呢。”小雷翘翘嘴吧骄傲地说:“若我是张曼玉,你就得乖乖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喂,傻丫头,说着说着就自个儿作梦去啦?梦中情人一般都象女神一样,高不可攀,只供情感空虚时来加以瞻仰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做雷雅文吧。如果让我权衡一下,在雷雅文和张曼玉之间做个选择,我肯定毫不迟疑地选雷雅文。”这句话脱口而出,怕引起人家误会,赶紧补充说明:“因为雷雅文是我妹妹。”
“谁是你妹妹呀,一厢情愿。好了,我吃饱了,除了请吃饭,你还请我干吗?”
“只要你提得出来,只要我做得到,什么都行,我心甘情愿任你宰任你割。说啊快说。”
“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你坏。”
既然小雷兴致这么高,我无妨就挥霍一次。饭后我又带她到一个小型茶吧喝咖啡,因为小雷说她从小到大至今都没碰过咖啡这种整天挂在城市女孩口头上的时尚东西。
小雷挑起眉头询问,我是不是老土。
我笑道,你面前是个掉渣渣的老赶土老帽,或者程度更高,因为他是研究生么。
小雷吃吃地笑着说,谬论。
茶吧里客人寥寥无几,暖气开得很大。小雷刚进门就除去了头顶的线帽,柔软的发丝披散开来,透过朦胧的灯光,如溪水般清澈流畅,让我产生了瞬间的迷惑。这里是安静的,耳膜被山泉水叮叮咚咚的旋律撞击着,让人浮想起细雨檐头的滴水,玛瑙水晶串成的珠帘,在风中作响。小雷坐在对面,双手捧着小小的杯子,杯子里飘逸着浓郁醇香的巴西圣多斯咖啡豆研磨成的苦咖啡。
我吁了口咖啡说:“巴西的咖啡在世界上很有名,它拥有南美最大的咖啡生产地,其中最出名的就数圣多期咖啡……”
她端杯子的神态既专注又神秘,偶尔崇拜地盯我看半天问:“不是老土吗?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为了赶时髦,讨雷雅文小姐欢心,提前补了一课呗,好了,见好就收吧,再说就露馅啦。”
小雷明明知道这是玩笑话,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