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得力的手下接二连三地出事,韦业这些年为他苦心经营的各种关系,在数月之内渐渐失控,趋于土崩瓦解;随后便是朝中原先那许多亲知,一夕之间变了脸色,将他赵和视同无物。而他近些年越发倚重的爱婿施仲嘉,在这当口借口朝中事多,搬到西府长住,并不经他允许,将小郡主送到了北郊碧空寺安胎祈福。
直到这个时候,六王才依稀明白自家犯了个怎样的大错。
他将全部的信任放在了韦业身上,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了施仲嘉身上。
如今,尽数落空。
当他终于看清楚,施仲嘉是利用他和九王的力量除掉了后党,又引他与九王对冲,以致两败俱伤,三哥赵普却渔翁得利时,才明白,原来这个施仲嘉,自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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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都是赵普的人。
可惜,已经晚了。
一纸黜令将他的出身大白于天下,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了,原来殿下赵和并非先帝血脉,不过是个小吏的私养子,太后认他为子只是为了固宠。
如此出身,怎堪王位。
自高高在上的六王,陡然间跌落在地,贬为庶人,便是云泥之别。不堪此辱的赵和当晚携六王妃和一众儿女饮鸩而亡,只剩玉音郡主一人远在城外,全不知情,又有施仲嘉极力保护,因此得全性命,官家只夺其封号,销其宗籍,看在施仲嘉的面子上,令她便在碧空寺终身修行,算是皇恩浩荡。
从此,世间再无小郡主。
剩下的,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族无姓无名的施夫人。
而她千辛万苦求来皇帝伯伯赐婚,本以为终于嫁得良人,满心欢喜,竟不知原是亲手挖就了全家二十余口人的坟墓。
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让她无法忍受,一场大哭引发胎动,胎儿八月早产,血崩洇褥,救治无效,连亲生之子细嫩的小脸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她便就此没了呼吸,时年,不过二十有二。
这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纯净、美丽、毫无机心。到死,她只有自责,对子文竟无一语怨怼。
她是这样盲目地爱着她的夫君,从不说子文对她冷冷淡淡,言辞客套,相敬如冰,她只道子文事忙,没心思陪她说笑,却不知在那人心中,从始至终便当她是路人。
她从不说子文入夜便不肯点灯,与她亲热时,二人只去下衣行事,且行房时一言不发,之后便一走了之,绝不留宿房中。她只道夫妇之间如此当是天经地义,却不知从新婚之夜起,入她洞房的,竟然便是旁人。
若非六王被黜,此事一旦为人所知,子文犯下的,便是欺君大罪。
如今小郡主已死,所有往事便都同她年轻的生命一般,如烟飘散,却留下了这个稚嫩的孩儿……
子文怀中抱着新生孩儿在小郡主榻前站了很久很久,待他终于走出房门时,那个生来便孱弱不堪的幼儿,已不幸夭亡。
不数月,在甲子年的秋天,西北烽烟再起。
夏太子阿斯曼领军十万大举攻宋,延平、厉川两郡守将不战而降,夏军攻入延州北的金明寨时,守将还未从睡梦中醒来,便被夏军乱刀砍为肉泥。
宋夏边境以横山为界,边关多险要,唯延州地阔路平,扼住延州命脉的两郡毫无征兆地投降西夏,最后的关口金明寨一夜陷落,便将百年延州忽然暴露在可怕的夏军面前。
延州城下一马平川,绵延百里,正是西夏骑兵的天下。四万骑兵如狼似虎直扑延州城,知州李文彬见敌势大,仗着墙高城深,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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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不战,急招庆州、潞州两路兵马救急。两路副总管领步骑两万余人星夜驰援,赶至延州城东清平寨,中了西夏的埋伏,大军困在清平寨中,四面深沟却被阿斯曼注满了火油,一把火起,二万步骑无一幸免,尽成焦炭。
李文斌急遣快马以报朝廷,前脚报延州告急,朝廷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第二封战报便到了——西夏细作夜半开城,李文斌战死,宋军全军覆没,延州城破。
朝廷一片哗然。
一壁着枢密院使施仲嘉急调兵增援西北,一壁着副宰王章调查两郡守将投降内幕。
而王章很快交到官家赵普面前的厚厚一叠卷宗中,则明明白白写着——九王赵德与西夏勾结,欲图谋反。
其中有被擒住的西夏细作的供状,有赵德手下被招降之后的证词,有几封赵德与阿斯曼往来的书信,最离奇的是,还有一幅白绢,用药显影之后,便显示出一份对九王盟誓效忠的名单。
这份卷宗为何会来得如此之快,内容更是如此详尽,赵普心中便如明镜一般,只是现下绝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只宣宰相徐明内廷议事。
徐明在内廷见到了这份卷宗,见到了枢密院使施仲嘉,见到了神采奕奕无有半分病态的殿帅武安北,见到了马帅孙峰,见到了副宰王章,见到了跪倒在地五花大绑的计相刘成。
徐明默默翻遍整叠卷宗,在见到赵德与阿斯曼约定,要西夏出兵助他夺得皇位,将来与之以长江为界,平分中国的书信后,终于面如死灰,沉默半晌,颓然跪倒称:“老臣糊涂,愿圣上念老臣年迈,赐老臣全尸。”
赵普起身离了御座,亲手扶起徐明,一步步送出了宫门。
便在官家周密部署,要将赵德一举擒获之时,某日深夜,子文府中,却有神秘人来访。
他黑衣黑甲,长弓利剑,夜半偷袭刘丰的卧室,将他擒住,长剑加颈,求见子文。府中诸将认得他是九王府统制王选,晓得这是院使严令不准杀伤的人物,便将他团团围住,匆匆派人报与子文。
子文却安坐房中,镇定如恒,只道:“叫他来见我。”
依旧是那个颐指气使的施仲嘉,依旧是那个目下无尘的施子文,平安郎满心都想转身便走,免被他如此轻视,然而……他废然长叹,只得丢开长剑,进了子文书房。
“……叔叔,不要尽拿那些个甚么忠君爱国的话来搪塞我,那些只好哄哄韦奚吾那个呆子,却骗我不过。你当真忠心为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