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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海并没有责备他出言不逊-平静地说:“你可知银狼谷是什么样的地方?”
萧榭心中纳闷,那地方既不是山谷,也没有狼,为什么叫银狼谷?
“老纳就告诉你原因吧。九华山自古蕴含充沛的灵气,许多得道高僧,都会将捕获的妖魔鬼怪镇压在此。银狼谷里就封了个凶残成性的大魔物,所以闲杂人等绝对不可靠近。万一稍有不慎,碰坏了封印,把那不洁之物给放了出来,天下苍生都要遭到大浩劫了。”
萧榭冷哼一声:“你信这套?”
“天地万物自有其奥妙,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参透。有些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老纳实在是不想处罚你,但是你既然犯了大禁,老纳也不能偏袒。明天一早,你就到戒律院去向照空师父报到。”
萧榭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忽然想到:“这座山专门关妖魔鬼怪,萧闵那老贼把我丢到这里,想必认为我也是妖魔鬼怪了?哼哼,这可也太看得起我了。”
一时竟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脸上表情变化,照海看得一清二楚,摇头道:“你还是不行。侍奉我佛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只有怨恨,完全没有觉悟。”
要怎么觉悟?佛的爹被人杀了吗?他的娘有被人抢走吗?
照海沉声说:“老纳今天从刘大人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半个月前,令兄萧辕集结了一群前朝旧臣,在陕甘一带起兵作乱,但是很快就被击溃,现在只剩令兄跟几个心腹,正被官兵围困在陇山上,想必不出两天就会束手就擒了。”
“!”萧谢浑身如受雷击,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老纳说这些话,全是为你着想。你想,令兄身边有诸多将士拥护,却还是免不了一败涂地的下场;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能做得了什么事?再怎么怨,再怎么恨,都只会苦了你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这话正中萧榭的要害,他狠狠地别开头,咬紧牙关忍住泪水。
“你还年轻,应该也不甘心被一辈子困在山上吧?只要你肯洗心革面,改改你的个性和态度;让皇上放心;天下之大,未必就没有你的出头之日。要是你能再机灵点,讨得皇上欢心,说不定他还会恩准你跟皇后见面。”
萧榭冷笑:“那老贼会让我见我母亲?你在说梦话吗?”
“别太武断。最近这两天正是你的大好时机,因为”
他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方丈师兄,该用膳了。”说话的人是照海的师弟,也就是掌管戒律院的照空。
“再等一下,我说完话就去。”
“刘大人已久候多时了。”
照海不便再拖延,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我这就去。”对萧榭说:“你也先去用膳吧,我晚上再找你说话。本来是想先告诉你的,唉!”看了萧榭一眼,眼中充满惋惜和同情,便走了出去。
萧榭走向食堂,脑中一片混乱。
皇兄,皇兄有危险!谁去救救他!
我能做什么?我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
进入辈分低的弟子们用膳的食堂,发现向来规规矩矩吃饭的弟子们正是兴奋异常,一个个七嘴八舌谈个不停,全没半分佛门清净的气息。
二号弟子玄慧一回头,看见了萧榭:“哟,慈王爷,您这么快就给放回来了啊?我当你被踢进戒律院刷马桶去了呢。”
玄敏哼了一声:“还不是太师父心软,又饶了他?这小子别的不行,讨好长辈倒是一把罩!”
“大帅兄,别这么说嘛。难得今天是好日子,多个人热闹热闹也不错呀,况且今儿个多多少少算是托了他的福。来,吃饭吧。”
萧榭走到自己座位,不禁吃了一惊。
寺里的膳食向来简朴,而他只能吃众人吃剩的残羹剩饭,当然更是寒酸。然而现在放在桌上的五色素菜,竟是前所未有的精致丰盛,难怪众僧个个吃得眉开眼笑,幸福洋溢。
玄慧看见他脸上表情,笑道:“怎么样?菜色还合您的意吧?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平常盼也盼不到的好运哩。对了,还得恭喜您呢。”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当了哥哥啊!皇后生了小太子了,这顿饭就是庆贺的御宴呀。”
萧榭听了这话,当真是晴天霹雳,让他顿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王爷,您要不要趁这好日子,捎个信给皇后道个喜呀?”
玄敏冷笑:“算了吧!皇后现在宝贝小太子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来理这只丧家之犬?王爷,我看你还是早早认命吧,你娘不要你啦!”
在众僧的哄笑声中,萧榭转头冲出食堂。
他冲进树林,一路没命地狂奔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可以生那个反贼的儿子?
难道她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着那老贼吗?
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感觉着身上的疼痛,耳边回响着和尚们的嘲笑:
“你娘不要你啦!”
“死了心吧!”
“丧家之犬!”
几年来积压的一切痛苦,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啊啊啊——-──——!!”
疯狂地哭嚎了许久,哭到眼泪干涸,嗓子也哑了,他仍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哭什么哭!”
竟是玄敏,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榭立刻跳起,擦干脸上泪痕,敌视地目瞪他。
“那是什么表情?看了就有气。”说着脸上浮现了嘲弄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母亲生了弟弟,你吃醋了是不是?简直像小孩子嘛。”
萧榭再也忍不住火气:“关你什么事!”
玄敏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你母亲是皇后,皇后生太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生不出来,下场可是会很悲惨的。你娘一举得男,身价一定暴涨,你作儿子的不但不替她庆贺,反而在这里大哭大叫触她的楣头,真是个不孝子!”
萧榭咬牙切齿地说:“你懂个屁!”
“我懂得可比你多太多了。几年来我们光明寺为了照顾你这个烫手山芋,不晓得花了多少心力,吃了多少的苦头。要是让你逃了,皇上不会放过我们,要是让你死了,皇后又一定会来跟我们为难,你知道我们有多辛苦吗?你小子非但不知感激,还整天给我摆那张臭脸,三不五时惹一堆麻烦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立场?”
萧榭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玄敏走过来,一把揪住他领口:“你不要以为你装哑巴我就会算了!讲人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没关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今天绝对要彻彻底底整治你!”
萧榭从小就被他们拳打脚踢,早就麻痹了,也不差这次;因此他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瞅着玄敏。
玄敏的拳头本已高高举起,却在跟萧榭四目相望的时候,心中震了一下。
萧榭的目光仍是和平常一样冷漠,但是因为刚哭过,眼睛发红,眼角还残留着泪光,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