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左手写他右手写爱(下)
“你起了个泪销魂,我叫了个金屋春风,你做成一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东东,倒也新颖别致哈~~~~~你在哪里抄的??”
最后一句话令鱼狼不得不答,
“说来好笑,有一天在校园里游手好闲的走啊走,荡过一幢宿舍楼时忽然谁扔下来一下不锈钢的中号饭盒,正砸在我左肩。抬头见众门窗紧闭,于是很自然地肇事者也未可知。我即真是钢铁战士,防弹武僧,只这一下子也就将我肩胛骨也砸松架了。我怒气冲冲却无处发泄,想止住眼泪想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可是已经噙了几滴,像珍珠一样圆的。原来眼泪不由人自主的涌流,只要它一现,这人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遭了孽事,受委屈,遭疼痛,都是孽事。我对着眼泪——”他的原话,有些怪异,“——说,唉,孩子,让你吃苦了,我无力为你伸冤哪。——”我大笑,禁不住他“孩子”二字,想他若将“我”索性换作“爹”不知会笑杀几人。“——于是我凝想到了‘泪销魂’昵称。当天上网就把原来的‘虞美人’换走马换将了。便遇见了你。便聊上了。便现在了……”
我笑声犹自不肯停。
一个便当盒促成一个可人的网名的产生,大约是古往今来第一稀奇了。
他说话已是停了。但我在笑,没把话去插。
他便再说下去,“我一见到你的ID‘金屋春风’,顿觉亲切扑面。想到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词句,有感郁积心中便随口诌出了‘金屋罗帏惹春风,美人泣之泪销魂’。自己也吃一惊,倒一直不知道我有诗才的…我与你愈聊下去便愈觉到你的可爱,你始终不肯自承是男还是女,只因为你在99%爱上网事依赖网络的同时却有1%的惧怕它。我整理过我们聊天儿时的所有话,发现但凡涉及了一个‘恋’字的,你的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虚幻’一个词——可是分明又是那么的希望自己也能遇上。然而促成了你与景旎的,所谓虚幻,一丝作用也没起到。因为你虽然说得网络像污泥一样的可怕,但你自己并未遭到那可怕分毫的伤害。网络的虚幻,实则只表现在你和我说话ing,我们似乎近在咫尺,但却从未曾谋过面,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大街上与你擦肩而过的各色人等,你一个也不认识,然而在网上时,或许你却与其中的某菌男是朋友,与某学生早作了夫妻,与某CEO称兄道弟,与某服务生做了口角仇人。在生活中你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不认识你,在网上我们早已是一个BBS、一个IRC里面的熟人,一天可能厮见七八百次。生活中我们每人无不孤独,逢一陌生人问路,心里便层层设防,走在大街上也绝不一个人搭腔,再开朗的人一律请以文静登场。而为什么线上朋友却可以成群结队呢?其实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朋友的慰藉,所以才会不停的点击鼠标收获执著,加此人又加彼人为好友。也许我们两人已经做了三年五载的好友了,一面也未曾见过,又或许见了面才发现他原来就是那个自己在生活中特讨厌的人。于是指责评说网络虚幻的人群中又吸纳进两位。一个天才而伟大的朋克就这样诞生了。而如果他们的轶事恰好被第三者如你者所知晓,在这之前你更是已经知道得好几桩经典的,你便有50%…60%的可能也入了这支‘溃不成军’——这个词用得可能有些愤青。所以如此分析的话,说虚幻的人中至少有2/3的人并未经历过虚幻,乃是虚幻造就出虚幻,并非真有许多虚幻之事……”
我听得目瞪口呆,想他关于那三个人的论点,确乎奇特,然而却叫人无从反驳。心下已有些服他。遂问:“那么你呢?”
他说:“我不以网络为泡沫。早就有人说了不是,网络是一个信息平台,各色各种信息汇聚——也可以说是混杂。当我生病,我不怕我可以在线咨询;当我有感情需要鄙薄,我上BBS去;当我无聊时,我玩QQ或UC或ICQ或MSN。它们早已深植于我生活中了。我只觉得它给我提供了无限的方便——不是有人提议让我们向伟大的互联网鞠一大躬吗,我赞成。如果它是虚幻那么我不知道什么才叫真实?所以,认识了一个你,我怎么也无法忘怀——怎忍?虽从未见面过,从你的言谈我甚至可以推测到你的容貌,——那天在长江大桥经过,我见了你的对于我是陌生的脸庞,然而我并没有惊奇有女如花般美丽,陌生也只有一瞬,随即与我思想出的已有笑靥相重合映叠,我也才恍然发现,两者果然不差不离……“
这并非什么奇迹,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如此。这容易解释,譬如笔友,两人先前在话语里很是谈得来,心里早已将他当了故人一般,有亲近之情,脑子中默默的勾画的他的面容,即使与谋面时的相去甚远,因了那一缕先入为主的亲近,也会不由自主的四舍五入加减乘除原谅了;若言语不合,彼此生恶,那个人即使是照你赠以他脸谱生就张好脸,疏远仍是疏远,烦厌更加烦厌。
“那么我们聊了些什么……”
“基本上是无话不聊。今、古,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家事、国事,言情、武侠,生活的方方面面,时尚、前卫,饮食、服装,追女孩、泡帅哥,合谋整人,你关心的以及我所关心的。因为聊天乃是我们两人的事,不只在诉说,还必须倾听。必须彼此尊重。恨不得将别人耳朵做在喇叭状大,一个劲儿的向里倾灌苦水。而当人向你诉说时,便招风耳紧蔽。许多人犯了此大忌,说着话把朋友也说没了,或是你讨厌他,或是他开始讨厌你,几天后便再也找不着对方,原来却是打他入了黑名单。然而有人却将这几天的漫长过程也省略了。一旦话不投机,都不知道按捺火气,心雄万丈同时又孤傲矜高的要出心头恶气,由含沙射影的看不清楚听得见的讥讽而渐次转为一目了然的詈骂。则不到一小时便又失一友朋。岂不悲哉?”
我心说悲你个头,你不知道好多人是故意的么?
“你心中,自然是把朋友二字看得极重了……”
“是的……”
“那么……那么你为什么却这样说‘不为恋人,便连朋友也做不成’的——这岂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约你见面,你为什么不肯?……”
鱼狼的忧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暗暗后悔。他开始一字字分开来说:“那、不、同……”
我当然有义务追问有何不同。
他说:“本该有一段撩拨人心房的故事,阴差阳错之下,眼睁睁从我身边溜开去,我望尘莫及,实在是心下大悔。网上要是还是朋友,你和我说上一两句话,便是给我欲死不死的心上又温柔的割了一刀,我难免不想入非非,此情本已去远,令我犹以为可追。也许会自此纠缠你,在我是苦心孤诣,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你是阴魂不散,像江面上的漂浮物,分明是大煞风景看了都不爽,要摆脱又甩之不掉。我愿留给你好感,奢望你偶尔能记起我的好,而不愿时时在你眼前讨你生厌,一作想起来竟是咬牙切齿的痛骂。所以我那时的行事方式是,藕断丝连不如一刀两断。与其牵牵扯扯的破败景致,不如抛去了什么都不要,还能替我赢得‘潇洒’的虚名。”
“还有呢?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耶……”彼时他与我并肩前行。他听得我此话,兀自站住了,双目像被火燎着了的望着我,又别过头去,似乎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此意罢。但是——,我终于没能忍耐得住,上了703路公交车,透过车窗也要把你凝望……车疾驰,转瞬把你抛向后方老远,你仍自眼噙着泪高举了写着‘泪销魂’的木牌,傻傻地、执著地站着……我阴沉的脸除了更加阴沉之外好像没得选择,像即将下雨的天空,那黑暗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