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几个听说了,也都感慨,“小白也蛮可怜的,在美国待了那么些年,估计胃都给虐得够呛,东区食堂这种货色他都看得上眼。” 谢飞点头,“我们是不是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点儿?上次那帮娇生惯养的本科小崽子们还组织罢餐。”安则也跟着皱鼻子,“我妈也总这么说我。我要挑食,她就说把你往国外扔个几年,回来喝白粥吃咸菜你都觉得香。”
硕士虽然不像博士一样修读年限长,基本四五年里就成了老板的廉价劳动力,但是或多或少也得帮老板干点活儿。“下课后过来宿舍帮我搬行李。”计算机图形学课上,谢飞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像是接到催命符一般,冲着齐衍无奈挑眉。齐衍一脸同情,“我说咱是廉价劳动力吧,搬家公司的还得有休息日呢,咱这上完课也得加班。”
说归说,老板派的活儿敢不干吗?除非不想毕业了。来到白玉堂宿舍楼下,一辆快递公司的车已经停那儿很久了。吭哧坑哧的把剩下的几个箱子弄了上去,谢飞是第一次来白玉堂的宿舍。教师宿舍是专门给还没买房的单身年轻老师建的公寓,格局跟学生宿舍差不太多,阳台盥洗室一应俱全,只是多了一个客厅。不大的房间陈设简单干净,厅里已经堆了几个箱子,还有一个棕色的绒毛玩具熊,看上去都有些旧了。
谢飞一边帮忙收拾,随口问着,“老师,你搬家吗?怎么这么多箱子。”
白玉堂忙着整理,“我嫂子要移民出国了,老家的房子要卖了,这部分是我以前的东西,行李太多一次带不出来,先弄到这边放一放。
谢飞心想,“嫂子移民出过国?怎么听着这么怪?”,没细想,脱口而出,“嗯?那您父母呢?哥哥呢?”
“都过世了。”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迟疑,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谢飞心里咯了一下,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瞄到旁边的一个黑沉沉的牛皮大箱子还没打开,像是捞到救命稻草,“白老师,这箱子好大,里面装的什么?”
白玉堂手上不停,头也没回,“你先打开。等下我看看不要的就帮我拿去扔了吧。”
谢飞拍拍箱子上的灰尘,小心的翻开已经有些锈斑的锁片。像是打开了阿里巴巴的山洞一样,谢飞眼前一亮,放大的瞳孔里映满了金灿灿的光芒,“哇,全是奖杯,老板,你也太牛B了吧……靠,省少儿钢琴大赛金奖也有,真是能文能武啊……”
白玉堂瞟了一眼,无奈的挑眉,“……我嫂子非要我学的……咳那个年代哪个小孩不是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
谢飞挠挠头皮,“可我小时候怎么就整天就玩沙子玩警察捉小偷的……而且能像你这样都学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太牛B了吧。”
似乎这样的赞扬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白玉堂不耐烦皱眉,懒得接话。
谢飞一边小心整理,啧啧有声,“钢琴,书法,航模,摄影,物理奥赛,数学建模,ACM……phD,教授,博导,长江学者……老师,我知道您下一步的目标是啥了,这仨奖拿到手,您的人生任务就完成了,直接可以羽化成仙了。”
“你咒我早死啊?什么奖?”白玉堂嘴里骂着,眼睛里却似乎有些笑意。
“奥斯卡,奥运会,还有,图灵奖【注1】。”谢飞一本正经的冒出这几个词,在听到奥斯卡和奥运会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忍俊不禁,正要开口骂他马屁精,却在最后三个字冒出来之后,一瞬间沉下了脸,转过头去。
“先别弄了,你回去吧。”白玉堂的声音冷漠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玻璃。
“可是这里还没整理好……”“明天再说。”“那,明天什么时候过来?”“再说吧,我有点累了。”这分明就是逐客了。谢飞一下子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只能讪讪起身离开。关门时候的道别,白玉堂也好象没听到一样,谢飞从渐渐合拢的门缝里看到,白玉堂呆坐在原地,看着箱子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把箱子关上。
【注1】图灵奖,美国计算机科学协会设立的奖项,每年颁布一次。虽然知名度不及诺贝尔奖,但是其在计算机科学与工程领域的专业权威性却与之相当。与诺贝尔奖类似,图灵奖的获得者一般也都是要经过多年的等待,其成果要经过时间的验证,的确对学科专业的发展和推动产业技术起到了革命性的作用。文章需要,所以大大缩短了小白获奖的年限。
(6)
什么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儿的就是。谢飞心想,就算农民工干完了也可以讨个薪什么的吧,咱怎么连句好话都听不着?回来就把自己的郁闷经历跟寝室分享了。
齐衍拍拍他的肩膀,“原来一直觉得你丫智商低也就算了,没想到情商也这么低。你想想,像小白这样的天才人物,长得又帅,学CS这种悲催的专业,还要读到博士,图个啥呀,不就是奔着图灵去的嘛。我觉得吧,丫当年肯定是冲奖受挫,心中永远的痛啊,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马屁拍到马脚上去了吧。”
谢飞皱眉,“他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不就得了,干嘛跟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算啦,想那么多干嘛,洗洗睡吧。不过被你这么一搅,他明天肯定心情不好,咱几个注意点儿,别招他。”
果然,从早上开始,白玉堂就一直黑着脸,非常烦躁。谢飞一开始还不明就里,只到中午的时候,看到学院里宣传栏上的通知:10月23日下午两点,美国图灵奖首位华裔得主,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科学系教授颜良昱,将在学院五楼演讲厅做学术报告。
谢飞心想,还真就想什么来什么了。接下来的两天,几个人都比较紧张,生怕手机响起,被传唤去当出气筒。之后报告会当天,研一的学生因为还没正式开题,比较空闲,被院办拉去做苦力布置会场,负责一些杂事。谢飞很早就到了,会场里坐满了老师,还有许多从全国其他高校慕名前来的专家教授,以及一些新闻记者。谢飞搜索一圈,却没有看到白玉堂的身影。“这么高级别的学术活动,他怎么会不来?难道真的是嫉妒?未免太小心眼儿了吧?”谢飞心想。
报告会准时开始,颜教授在一群随行人员前呼后拥中进了会议厅。出乎大家意料,这位教授也是并非白胡子秃顶老头,看样子才三十多岁,沉稳儒雅,气宇轩昂。赵虎满脸神往,“真拉风,院长院副都亲自接待呢……你看那个教《网络工程》的邓教授,跟前跟后屁颠儿屁颠儿的。”
齐衍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听说老邓这几年评博导总是评不上,总想着出去做个访问学者镀镀金,这现成的牛导来了当然要套套近乎好联系联系。”“他不是接了总装备部的一个什么项目吗?出去了谁干啊?”“那个项目其实是张副院长申请的,挂他的名,而且这种武器装备的项目一般都是保密的,评博导也不算的,他可能也觉得没意思……想扔给别人干……他岁数快到了,再评不上就没戏了,估计急得要死了……”
报告会进行到一半,会场的门开了,白玉堂冷着脸,旁若无人的走进来在第一排坐了下来,谢飞注意到,看到白玉堂坐下来,台上的颜教授,表情一僵,停滞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为了掩饰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