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闲了!”他自嘲着说道。
这次受伤出院以后,多年的老领导体恤地给他批了一个月的休假。理由是,脑子是人的要害,而内存丰富的大脑更是一个考古专家精密的仪器。所以,大意不得。
“人闲,还是心里空虚啊?”夏桂芳顿了顿,又瞪了他一眼说道,“哼,要我说,你这都是自找的。人家沈画家大老远从法国飞过来看你,还好心好意地要留下来照顾你,你却不领情让人走了。”
项林森闻言,神色一顿,突然问道:“老孟在家干什么呢?”
她知他是故意岔开话题,也不追究,很快答道:“他呀,正练着蝇头小楷,准备过两天给儿子写喜帖时派用场呢。”
“老孟还真是有心呐。”他说着,心里不由的飘起一丝怅然来。
“要说有心,人沈画家才是。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做的这些纯属受人之托,买食材的钱也都是人家出的。”
他听了不说话。眉轻轻皱着。
“老项,我不跟你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问你,这些年来,除了她你爱上过别人吗?”
项林森闻言,微微低头。
“好了,不说就不说,反正都写你脸上了。我也是女人,虽然没有经历过,也能想象得出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在外国,一定不好受。她不也没再结婚吗?看她这些年一直对你那么上心,就知道她心里也装着你呢。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两相成全?”
夏桂芳掏心窝子地说着,却不见反响,顿时有些无奈。但又似乎是这些年来看惯了,索性起身说道:“我再跟你废话也没用,就看你这木头什么时候开窍了。行吧,我先回去吃饭了,我家老头子刚才见给你做了只鸡还眼馋来着呢。”
她说着朝门口走去,关门的瞬间又看了他一眼。
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项林森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转眼间,月月也到出嫁的年龄了。距离那段时光,不知不觉走出了好远。距离她们也是。
而他,还能再走回去吗?
拖着他不再健朗,甚至在日后可能成为累赘的身体。
他轻叹一声,默默闭上了眼睛。
沈清月站在机场大厅内,呼吸粗重,目光急急地掠过电子屏上的航班信息。
急促的心跳,让她感到眼前有些眩晕。
汉莎航空——里昂LYON——21:15——正在登机Boarding
目光在触到这一行黄色的字体后,终于停滞下来。瞬间的,眼中黯淡。
尽管是周末,但安城晚高峰的气势依旧不减。
这时候,若从空中俯瞰,你会看到路面上黑压压的,绵延出几公里。
车被牢牢困住,甚至有司机走到路面上来活动。
清月时不时去看控台中央的时钟,看着分针一步步远离之前看到的数字,而时针却离“九”越来越近。
将近八点,路面才渐渐畅通起来。
等他们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已过了九点。
她好久没有那么奔跑过了,衣摆生风,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有好几次险些撞上了行李车,她却连心惊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
其实,内心里,她并未停止过矛盾。
现在,这种矛盾扩大到了整个身心。步履不停,心中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以,她索性就这么跑着,为了解开这一切。她想,或许在见到沈新宁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分明都会瞬间了然。
她跑着,也为了证明。借着所谓的冥冥,她想知道,自己和沈新宁之间的缘分究竟是深还是浅。
现在,结果显而易见。
而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的心居然不可思议地突然平静下来。
原本混沌的一池水,恍然的清澈。
说到底,之前让她摇摆不定的,不过是名和实。
其实,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分别后,她记忆里与沈新宁有关的东西已少得可怜。
那个停留在过去的叫沈新宁的年轻女人,她的身影,她的轮廓,本就随着年月的积累,在一点一点的消退。
而当自己与现在的沈新宁相对的那一刻,她过去的模样愈发远离。如同一下子失了焦距,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
一直以来,她无法摆脱的,原来只是一个执念。
沈新宁是她的母亲。
所有的怨、念以至于希冀,所有不肯熄灭的欲望,都是因了这两个字。
曾经,她把这两个字看得很厚。当冷风吹过,“母亲”是会让她感到温暖的大外套。
而此刻,她突然觉得,这不过是两个字而已。
梁景易站在她身后,也是微微喘息着。
方才,他刚停稳车,她便开了门。
他在后面追着,看她小小身体里强大的爆发力。好几次,都为她捏了把汗。
此刻,看着眼前瞬间凝固的身形,他生出不忍来。走上前去,将自己手掌的温暖传递到她的肩膀。
“清月。”他唤道。
沈清月蓦然惊醒,眼中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又说道:“我没事。”
声音平静到让人无法想象,就在方才,她全身的血液还沸腾着。
许是怕他不信,她转过身来面向他,毫不犹豫地迎上他的目光。
只听她徐徐说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梁景易闻言,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好握住她的手。
“我们回去吧。”片刻后,她说。
“好。”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
“清月——”
她回头。
周平快步走向他们。
“我……我们刚刚一直在等你来。”
清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看向他身后,却并无人来。
“你妈妈已经上飞机了,不过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录音界面。00:02:10
原来,方才清月发短信告诉周平,她会去。
所以,到了机场后,周平一直拖着沈新宁讲话。
他之所以选择隐瞒,其一是怕她会内心焦虑,其二则是万一清月不能及时到达,也不至于让她太过失望。
不过,沈新宁很快就觉察出了他的反常。
又联想到他吃饭时的提议和之后的举动,随即便问他是不是把自己离开的事告诉了沈清月。
周平见瞒不过去了,才全盘托出,边说边担心地看着她的神色。
没想到,在听他说完一切后,沈新宁却出乎意料的平和。
对他道:“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个决定。”
于是,他们坐下来一起等待。
“新宁,这次你离开以后有什么打算?”周平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他在心底藏了许久。
“尽快把该结束的结束,然后重新开始。”她脱口而出,声音不响,但语气坚定。
听到“结束”二字,周平心底不由“豁”的一下。仿佛自己与沈新宁之间的旧篇章,一下子就翻了过去。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释怀,可一旦瞬间清空了,又觉有些太快,心生出不舍来。
沈新宁却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说了,要结束的是该结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看清了项林森和梁景易的创口。
谁来治愈?
☆、Chapter 39
从机场回到梁景易的公寓,已是深夜。
清月简单洗漱后,换了身干净的睡衣上床。不久后,梁景易也躺下来。
两个人面朝天花板,都不说话。
半晌,才听他说道:“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