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眼前的血色变成了漆黑一片。
清月再醒来时,血袋已经不见了。梁景易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我爸怎么样了?”清月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梁景易朝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指了指她身后的那张床,小声道:“刚做完手术,已经脱离危险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清月侧身看着咫尺之外的那张面孔,有好久了,她不曾目睹这些皱纹是怎样爬上他的脸的,以至于要从中看清楚他原本的轮廓耗费了她许久的时间。他的眼窝深陷着,皮肤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变得干枯而暗沉,像是老树皮一般。此刻,他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那么一动不动的。恍惚间,清月觉得他变成了一尊埋藏在地底的古老文物,那样陌生而遥远。
“清月,叔叔还在休息,先吃点东西吧,你刚才抽着血都晕过去了。”
“师兄,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清月转过头来,表情木然地拒绝道。
“把东西吃下去,才有力气照顾你爸爸啊。”梁景易一边劝她一边把方才用热水冲开的燕麦粥递到她面前。
没想到,清月却冷冰冰地说道:“照顾他?我来给他输血,只是因为他给了我生命,我身上的血原本就是他的,我可以还给他。可是这些年来,他对我不闻不问,我为什么要照顾他。明天……明天我就回安城。”
梁景易看着她别扭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只能破罐子破摔道:“好,明天就回去。不过到时候你得自己走路,我可不搀着你了。”
清月背过身去假寐。倏尔,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响,许是闻到了燕麦粥的香气,她终是忍不住又转过身来。
“想吃了?”看着突然变成小孩子的清月,梁景易有些无奈地问道。
她不做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直直看向他。
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孩儿啊。梁景易边想边扶她坐起来,又帮她垫好枕头。突然想起她之前说过从小就与父母分离的事,心中顿生出万分不舍来,她该是有多久没有撒娇任性了。
清月一勺一勺喝着粥,梁景易则在旁边看着她,一边还小声提醒“慢点,别烫着”,活像是个奶爸。看她喝完了,又拿纸巾细细地给她擦净嘴。
清月小鹿似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的,她就想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因为她心里知道,他只会对她好。
“好了,睡一觉吧,睡起来我们就回去。”梁景易故作轻松地说。
“你睡哪儿?”清月突然从小孩的角色中退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就别管我了,我哪儿都能睡。”他温柔地看着她说。
“不行……你跟我挤挤吧。”她说得虽然小声,梁景易却听得一清二楚。
又过了一会儿,清月见他没有动静,硬是执拗地拉着他坐上床,还伸手来替他脱外套和鞋,不知道这刚刚还弱弱的身体一下子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病床在她的一个个动作之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周围的一片静谧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梁景易拗不过她,只得自己脱了外套和鞋子上了床,却是紧贴着床边睡下。清月怕他着凉,把被子一股脑儿都往他睡的一边送。他想了想,终还是轻轻往中间挪了挪,替她把被子重新盖严实,然后侧身躺下,离她的后背一个拳头的距离。
她的背影近在眼前,有好闻的淡淡发香缠绕在他鼻端。
突然,就有浓浓的睡意袭来,闭上眼的那一瞬他想:不如就这样一直……
作者有话要说:暖虐夹心定理。
所以,聪明的你猜猜看,下一更是暖还是虐呢?【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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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等梁景易一觉醒来,清月已经不在身边了,被子好好地全部盖在他身上。蓦然想起昨晚哄她喝粥时说的话,他立时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是一片淡淡的晨光,来自病房里蓝色窗帘间的缝隙。只见清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她父亲床边,神色有些木然,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梁景易这才放下心来,穿好衣服下床,稍稍洗漱后走到清月身边。
“还走吗?”他问她。尽管已经明明白白地从她眼中得到了答案。
她摇摇头道:“我要在这儿等着他醒来,问问他这些年来为什么那么对我。”
她的言语中虽有愤懑,但比起昨天似乎平静了不少。
“好,我陪你一起等。”梁景易不假思索道。
片刻,他又说:“清月,我等下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我们轮流看护吧,累了就去酒店休息,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
清月看着他,机械地点点头。
望着病床上双眼紧闭的项林森,她的内心焦灼着。时而想起小时候他对自己的好处,然而,他离家时那漠然的背影却又反复映现在她眼前。如此辗转,清月不禁在心里默念,爸,快醒来吧,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上午九点,护士来病房给病人做例行检查。
“现在病人的体温、心律、血压都是正常的。”
“那他怎么还没醒过来?”清月有些焦急地问道。
“小姐,您别着急。醒来的迟早是因人而异的,项先生的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会迟一些醒过来。”护士说道。
“你说他身体不好?”
“恩。在我们医院的电子档案上显示,他前段时间被诊断出来有肾炎。你们家属不知道吗?”
清月低下头怔怔地说:“我不知道。”
“这一点你们要密切关注啊,最好做一下全面检查。”护士负责任地提醒道。
许是怕清月过于担心,她又换了话题说:“你们家还真是巧,你刚好能给你爸爸输血,一般的稀有血型病人可没那么幸运呢。”
清月觉察到她的好意,友善地笑了笑。
下午,梁景易在病房里陪着项林森,清月去水房接水。她提着热水壶刚走到拐角处,冷不丁地听到几个护士的声音。
“昨天下午我们科送来一个病人可真是危险啊!”
“什么情况?”
“听说是个考古专家,工作的时候被压伤了。他当时动手术需要输血,可偏偏是AB型的RH阴性血,血库里面存的这种血根本就不够用。”
“啊!那怎么办?找到人给他献血了吗?”
“后来幸好他养女及时赶过来了,她的血能用。你是没看到那个女孩子当时的样子,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求着我们赶快抽她的血,我当时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养女啊?她难道会自己跟你说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O型血,AB型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小孩来呢?”
“……”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子此刻正站在角落里听着她们的对话。
“他养女……养女……AB型怎么可能生出O型血的小孩来……”护士的声音像是驱逐不去的梦靥,一遍遍在她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