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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 第538节(1 / 2)

不过,话虽如此,但大家还不算是过于担心,因为他们才刚刚满载而归,各部都能过个还算是饱足的冬日,很难想象这时候斋赛部会贸然开战,霍尔果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斋赛是来报信的。他说,顺着他来的方向跑三天,就能见到六姐布尔红留下的车辙,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车,在草原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顺着这条天路,就能找到六姐布尔红,加入她的队伍……”

“六姐布尔红?!”

“她怎么突然到草原来了?!”

“斋赛是疯了吗!”

很显然,刚刚在霍尔果身上发生的反应,也重复在他的亲人和手下中上演了一遍,人们对斋赛的说法,又惊又疑,都很难相信远在天边的六姐布尔红,突然间莅临草原,还要召唤他们去为她作战,哪怕是做梦,都没有多少人敢梦到这些!?他们只能抓住在这样离奇的叙述中,自己能够把握的那些东西,“去打仗,打谁?谁出军粮?缴获怎么分?”——这是熟悉的,鞑靼人几乎都是很好的雇佣兵,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哪怕是牧民也不忌讳为东家作战,台吉率领部族中的小伙子,出门赚点外快也不罕见。

“自备军粮!去打察罕浩特!缴获由布尔红主持,按贡献大小来分——包括土默特的草场!”

“什么?!”

“菩萨在上!斋赛准是疯了!”

人群顿时惊呼了起来,现在,在霍尔果的转述中,没有一句话是让人能接受的,就连打仗的念头都变得离奇起来——但反而又正因为如此,大家不得不慎重对待斋赛的说法了:如果只有一两句不实在的话,在风中打飘儿,那大家就会怀疑斋赛没安好心。可每句话都这么不合理,就让大家将信将疑了。

这样撒谎,对斋赛又有什么好处呢……拿布尔红的名头来招摇撞骗吗?斋赛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发了疯,难道连他手下所有战士都发疯了吗?斋赛在叙述的时候,他身边的战士可都是满脸急切,一直在点头那!

“听我说,霍尔果,你还是要带领一半的战士,带上口粮,顺着斋赛的话,走三天去找一找天路看看。”

智慧的老阿妈,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本来说好了,斋赛要在延绥待到土默特的大军到来,我们察哈尔的部族前去轮换,才会回来,他还托我们来照顾两个部落共同的边境,突然间离开延绥,一定有原因,恐怕延绥方向真的是发生大事了……”

“如果,万一……万一,斋赛说的是真的,六姐布尔红真的来到草原,在纠结诸部攻打察罕浩特,斋赛回来叫人,这是在将功赎罪啊。他是留在延绥的守将,被六姐布尔红抓了个正着,谁能跑得了,他都是跑不掉的,他不为布尔红寻找军粮和战士,怎么能赎清自己的罪孽呢?”

“我勇敢的儿子,斋赛最后一句话,我也听到啦,关于我们的一切,他都完全告诉了六姐——你想想,霍尔果,我们的一切,什么一切?他应该是把察哈尔所有参与攻打延绥的部旗,全都交代了出来,如果我们不肯出人的话……那么……”

“啊!”

随着老阿妈的话,大家不由得都惊叫了起来,被想象中的画面给吓得不轻:如果大家都出人赎罪,只有霍尔果部没有的话,那么……那么,六姐布尔红会如何处置他们?

延绥边市,那可是买活军的地盘,鞑靼人去敏朝打草谷,已经是在触怒布尔红的边缘游走了,虽然大家在攻打边市时,全都默契地把那里宣称是敏朝地方,但,如果六姐布尔红来到草原的话,这种自我欺骗的手段,也就完全不管用了。

布尔红会怎么惩戒这些叛逆的鞑靼部落?如果他们还不抓住这个机会,赎清自己的罪过,如果所有其余人都去了,只有他们没去——

对于那些没有参与到延绥之战的部落来说,出兵征讨察罕浩特,只需要考量得到的好处就行了,不论如何,察罕浩特的库房肯定是有粮食的,因为要供给林丹汗的军粮,如果把大军打散了,杀了,那自然有富裕的粮食给各部族分走过冬,更不说因为人口减少而自然富裕出的草场……

这已经是足够让人心动的好处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气候不好,人口多了,那要么,多了的人口走,要么,多了的人口死,大家所争取的,就是不成为被牺牲的人群。什么黄金家族的荣光,什么最后一个大汗,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存活的压力面前就是个屁,就算有人想不通,也一定会有更多人想通的,否则,去延绥的队伍是怎么拉起来的?六姐布尔红这些年来在草原上的威望,可丝毫不逊色于林丹汗。可部落里粮草空空的时候,为了活下去,连六姐都要背叛,别说林丹汗了!?而对那些参加过延绥之战,并且肯定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斋赛上报给六姐的部落来说,出兵就不仅仅是为了好处了,更多的是自保。谁也不想成为仅有的那两三个不肯出兵的部旗——除非真不想在这片草原上混,打算迁徙到别处去了,那倒是可以的,隐姓埋名,从此换个地方生活,那也未必就能追究到你了。

霍尔果部当然不打算倒腾地方,他们又是害怕六姐布尔红的追究,又是对土默特的草场垂涎三尺,哪怕还并不是真的完全相信斋赛的梦话,但仅仅是这些担心,也足够让霍尔果听从老妈妈的吩咐,带上一队人出去跑一跑——倘若,倘若万一是真的呢?

或许是存着一些好奇,他决定亲自带队前往,霍尔果倒是要看看,斋赛是真的发了疯,还是全说的实话。他又是为什么离开了延绥——他总觉得斋赛跑得这么快,也是害怕霍尔果细问延绥的事情,或许,斋赛把土默特给得罪了,所以才想着挑拨察哈尔去打察罕浩特……虽然这样想有些荒唐,但霍尔果也是提着小心的,他生怕自己不知不觉间被斋赛利用了,成为了某个阴谋诡计的一部分。

顺着斋赛说的地标,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其余部落的兵马,大家一交谈,经历大同小异,都是被斋赛说动了,前来打探——有些心实大胆的部落,带来了全族的战士,还有些离得近的则和霍尔果一样有所保留。

因为大家都凑了比较充足的军粮,所以氛围还算友好,彼此扎营住宿,隔了一段距离,但主事人也会四处走动,大家在火光中喝着马奶酒,还有白天剩下的剩奶茶,啃着混了菜干,带了点咸盐味道的勒特条——自从菜干流行开来,这种新式的勒特条,逐渐成为大家打猎时携带干粮的主要食物了,毕竟谁也不想便秘,那滋味大家都明白。

“你们说,所谓的天路,是怎么回事呢?哪有永远不会消失的道路?还说我们看到了就能辨认出来……”

这是大家普遍都很好奇的问题——草原上没有路,因为哪里都可以走,就算是车辙,也会很快消失,留不过几个月。毕竟,草是最顽强的,冬去春来,早就暗自把草籽洒满了泥土,等到一场春雨,立刻就会把车辙淹没,重新吞入茫茫草海中去了。

当然,斋赛也没说天路永远都不会消失,但这一阵子,察哈尔往延绥的方向,车辙也有很多,毕竟,不久以前很多战士刚刚满载而归。他们的车辆,在草原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而且相当混乱,在这些车辙中,大家该如何辨别出‘天路’,从而追随一路前行,的确让人相当困惑。大家谈论起来也没有丝毫的线索,有人猜测着说,“大概是用上了自行车,是单条车辙?”

这倒是有可能的,但也有人表示怀疑,因为他们回程的时候也用上了在延绥得到的橡胶胎,在草原上留下的痕迹,和自行车是很相似的。如果只是自行车而已,那就更不起眼了,完全不能作为根据。大家都不知道所谓的天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是发着金光?不然,怎么能在漫漫草原上一眼就发现呢?

“啊!是那个吧!”

到了第三天上午,还没跑多久,一部起得比较早的人马,就发现了痕迹,吹响了号角,一群人顿时呼啦啦地策马奔了过去,“这是!这是多大的车啊!这是车吗?!这印子怎么这么深!把草根都压出来了!”

接连不断的惊呼声,顿时惊扰了静谧的草原,惹得宿鸟惊飞,野兔奔逃。又长又深的车辙,从草原的这一头垮向了另一头,几乎是每一段路旁都有骑士在仔细查看着,“太深了!这东西有多重啊!”

“真的很显眼,我在天边那头远远地就见到了两条□□道,谁都错过不了!”

“这是怎么办到的!”

“看,这里还有许多不太新鲜的蹄印……看来都是随从!”

但凡是牧民,全都是追踪觅迹的大行家,能够轻易地从草地上的种种印记判断出当时的情景,马蹄踏在地上,会把草踩弯,但不会连根拔起,过车的地方,负载不是太重的话,也只是让草弯伏,不会完全压倒。

很多人从这些印记都能判断出有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经过,是否携带了大量货物家什——很多老道的马匪,就是这样判断是否要往前去追踪的。可眼下,这两条长长的车辙,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极限:这东西居然能重到把草根都压得翻出土来,而且如此的宽大,两条车辙之间的距离,几乎要超出一个成年人的身长!

而且,光是车辙本身,从花纹来看,这轮子的大小,也让人晕眩——一般的轮子,能有手臂粗也就差不多啦,可这轮子能有瘦削些的战士,他们的躯干粗!

这还仅仅是一个轮子!这轮子承载的车,那该有多大啊?!能驾驶这种仙器的人,哪怕,哪怕不是六姐布尔红,不该也是她身边的大官吗?!

或许……或许斋赛还真没有说谎……

几个台吉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瞅着彼此:这的确是一条绝不会认错的,人造出来的道路,它是如此的醒目,是在枯黄草原上的两道黑痕,谁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愈合消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草原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东西,能制造出这样的印记来。而这东西,要说它不属于六姐布尔红,大家也的确很难相信!即便她不是,那也一定是得到了布尔红的许可,假扮着她来草原履行天命!

而且,真的不是吗?

“听说,布尔红的威能,就有虚空取物。你们看到了斋赛的瓶子没有,斋赛说,在没有水的地方,六姐会赏赐给他们清澈甘甜的饮水,就用那样的瓶子装着……”

不知是谁,喃喃地说,“这么多人的饮水,如果不能虚空取物,是在哪辆车上装着的呢?这附近,好像没有发现什么重载的车痕啊……”

这是无从反驳的,因为的确没有其余车辙,在这天路周围发现的只有蹄印:能赶上这种仙车速度的,大概也只有快马了,估计这支队伍是没有带木板车的。也就是说,如果不能虚空取物,这些水,用那样精致的瓶子所装着的水……

霍尔果牙关打战,注视着眼前这黑色的,翻开的泥花之路,他再也无法维持台吉的尊严,扑通一声,腿脚发软跪坐了下来,“六姐……六姐真来了!”

一股巨大的惶恐,骤然间席卷了他的内心,与此相伴的还有强烈的侥幸后怕,让他又想哭又想笑,这会儿霍尔果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感激谁了,报信的斋赛,还是做主让他来探看的老阿妈,他颤着手,抓起了一把被翻开的黑土,仿佛是抓住了自己的宝贵生机。“布尔红开恩,布尔红开恩!”

只有他身边一样失魂落魄的台吉们,明白他的意思:使者来了,无疑是被延绥之变吸引,拥有如此手段的使者,明明可以把他们打落地狱,永不超生,却还是慷慨地给予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六姐开恩!”

“六姐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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