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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 第514节(1 / 2)

救灾队人多势众,而且武器非常精良,明显超过守军的装备,还有特科官吏随行,当然不能硬来,要说来软的,也难以启齿,县令毕竟是个读书人,面皮薄些,把大家送了近一里,依旧徘徊着,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

李苟盛对他道,“祖大人,你放心,昨日我们去盘点了,虎牢关饥民没有带鼠疫的,我们为何要走,你也清楚。更危险的地方更需要我们去那!”

这话是无可非议的,救灾队的离去并非是畏难,祖县令抓着马缰绳的手,不好意思地微微松了一松,李苟盛又道,“我们往回走时,也会和知府商议,或者让虎牢关开门放饥民进来,让他们转道去江北,给一点粮食——或者也会让他们送点粮食来虎牢关,给饥民们一点盼头,不至于让你太难做!”

有了这句话,祖县令就放心了,一揖到地,对救灾队员行了大礼,“大恩不言谢,多的话,在下也不说了,诸位都是高义的君子,只盼着上天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度过此劫,来日再见,当把酒言欢!”

说着也不再送,只是站在路边,对大家摇手送别,队伍走了老远,回身看去,还见到他的身影犹自矗立不动,望着队伍,虽然也有几个随从,但却特别显出了格外的凄清来。

“他也不容易,一路走来,我们在虎牢关的饮食,是最清苦的。”

葛谢恩对这祖县令印象很不错,回头看了几眼,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她对中原道能否给虎牢关送来粮食,也并不是很乐观。因而这一声叹息中是有些惋惜的,李苟盛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越是心善,在这乱世中就越是艰难。希望他能有些运气吧,真能再见吧!”

他转过头就吩咐队伍,“这一路上,歇宿时往外传话,就说虎牢关要被灾民攻破了,灾民身上都带了疫病,让大家快些组织逃命去江北!”

啊?!

葛谢恩吃了一大惊——这不是在公然传播谣言吗?一直以来,救灾队一直在辟谣、科普,怎么今日——

“队长?”

不止是她,还有些队员,对于李苟盛的决定也不太理解,纷纷出言询问,只是因为对李苟盛的敬佩,语气不算抵触。反倒是那几个范家镖师,神色都是一动,仿佛顷刻间有会于心。李苟盛解释道,“大家都知道,中原道是没有粮食去做赈济了,至少州县是舍不得拿出来。但泽州情况那么差,大家不肯往北走,必然南下。整个泽州总不至于只有这三千人吧?虎牢关周围不算险要,你们说,若无粮食赈济,需要几千人就能把它攻破?”

以昨日大家看到的防御阵容来说,葛谢恩估摸着大概五六千灾民,就是虎牢关的防御极限了。她呼吸一顿,意识到虎牢关被攻破基本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涌入虎牢关内的灾民会做什么,也是可以预期的。

这些人凝聚成的力量,在本来已经很困窘的中原道上,就犹如尖刀一样,难逢敌手,或者说,州县、地主可能还能抱团抵御,但小村镇只有被劫掠的命运。而且,秩序一旦失去了,又会重现‘饥民浪费存粮’的恶性事件。很显然,李苟盛判断,中原道不日即将骚乱,他认为比起留在当地,让能走得动的百姓带着自家的存粮赶紧走,去江北,在大局上来说,最后总损失还能少一些。

灾民攻破虎牢关的话,扼守虎牢关的祖县令,他的安危……难怪李队长说,希望他真有运气,大家才能再见。葛谢恩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来路,祖县令那欲说还休,带了点羞涩的文秀面容,似乎又在眼前重现。这是个典型的旧式书生,人品大概是不差的,只是没有什么能力,虽然身临前线,但对局势束手无策,葛谢恩不知道他在和众人道别时,是否也预见到了自己凶险的将来,而也最终选择了平静地接受。

又有许多人要死了,不单单是泽州的灾民,中原道也将被卷入混乱之中。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天爷要收人了,似乎谁也没有办法,谁都不能责怪,谁都只是滔天巨浪中,竭力挣扎着只露出一个头的溺水者。

葛谢恩不说话了,她垂下头,似乎都失去了悲哀的力气,李苟盛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安慰她,只是话不算很好听,“所以说,要再见他,真得要点运气——他也要,我们也要,我们去的地方可是疫区,谁知道有几个人能囫囵着回来呢?”

是啊,这话也有道理,他们难道还是去享福的?不知为何,葛谢恩听了这话,心里反而放松了一点,好像因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反而可以理直气壮,不用去想太多。她勉强提振了精神,也是笑了起来,“说得是!人生在世,谁知道明日如何?我们都是自找苦吃的傻子,脑子本来不好,想太多做什么?”

队伍里,立刻就传来了多人的哄笑声,大家似乎都被葛谢恩这句话给逗乐了,“哈哈哈,说得是!不过是一群傻子罢了!”

“苦中作乐也要乐!乐得一日是一日!”

更有人引吭高歌,唱起了买地的新俗调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唉!如果这里真有海,那就好了!”

“哈哈哈,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

存在歌声中的烟雨,在真实的江山之中,似乎化为了那淡黄色的尘沙,把人们脸上的面纱打得脏污,但仍不减这突发的豪情,马队说着笑着,抖着缰绳,身形颠簸,迅速消失在了苍莽浓黑的石山之中,一头扑进了纷纷扰扰的世上潮水之中,把一切忧虑都抛诸脑后。葛谢恩似乎也遗忘了过去一昼夜的见闻,在口罩下格外刻意而纵情地大笑起来,肆意嘶吼着那潇洒的音调,“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一襟晚照……”

在这天之后,她再次听到虎牢关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当时他们正在入晋阳的路上,已经正式进入疫区,这里因为过矿的缘故,有买活军的办事处,消息也比较灵通。葛谢恩跳下马背没多久,就听到了路人的议论。

“虎牢关破,山阴的饥民进入中原道,中原道的百姓收到消息,拔腿就往江北逃……唉,看来今年也不是太平年景,不知道旱灾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难道……”

难道,我朝真要亡了吗?

这个问题,虽然含在嘴里没问,但大概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感慨了。大家交换着眼神,摇着头,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忧虑,“反正……如今北面是更乱了……”

“也不知道我们京畿这边,能不能守得住……我们这还有瘟疫……”

接下来的家常,葛谢恩便不再留心了,她嘴里哼着的‘沧海一声笑’小调,骤然而止,刹那间,现实似乎重新扑面而来,她又在苍茫群山、涛涛浊流之中,见到了久久矗立,举手作别的祖县令。奇怪的是,他们分手明明在早上,可记忆中,葛谢恩却分明见到残阳如血,洒落在关城内外那一张张麻木畸形犹如骷髅一般的面孔之中。

她见到大河涛涛,卷起狂浪,那浊黄色的河水不断上涨,将一切吞没,那一个个鲜活的人影,转过身去,没入河中,连丝毫痕迹都未曾留下,只有一点血色泥尘——却又很快被新来的人影蘸着嚼吃了,令他们那消瘦如骷髅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点得到补益的,进食后的满足来。

祖县令在送别的时候,都想些什么呢?葛谢恩不知道,她的回忆似乎也出现了错乱,这一次,在她脑海中的画面里,祖县令那单薄的身影站了很久之后,终于转过身去,步履沉重,却坚定地走进了山势边那高轩威严的关城之内。

葛谢恩想,他大概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因为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她自己现在的表情。她不由得又甩了甩头,迫着自己发出了一声短促而突兀的苦笑,便把一切情绪甩到一边,转过身小跑着,重新没入队伍中去了。

第1084章 .柳暗花明

“停一停, 大家喝点水,这驿站是有水井的,大家把水囊都给我, 谢恩、小张, 你们两个去给大家把水打好了。牵一匹马去,带两个桶——我们也在这里饮个马!”

“哎!”

透过口罩, 回应显得有些沉闷, 但行动是利落的,两道身影从马上跳下,葛谢恩解了别在马背上的竹篓, 提着它从队头往后走, 大家纷纷把腰间的水囊解下丢了进来,竹篓虽然逐渐变沉, 但她还是轻松地应承着——出外差, 尤其是这种每一天收入都是别人四倍以上,进入鼠疫区之后, 每日总报酬达到两百文以上的差事,对于吏目的要求也是很高的, 首先就要一把子力气,身子还要壮, 否则,这么高强度的跋涉, 还没进灾区,人就先累垮了。

“大人们, 这是——”

收集完水囊,把竹篓挂在驼马背上,葛谢恩正要和小张一起, 沿着小道往水井处走,驿舍门一动,驿丞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一颗大光头油光发亮,还在拽着毛衣,很显然刚起身不久,一边点头哈腰地招呼,一边仔细辨认着队伍里的熟面孔,“这不是——这不是张大侠吗!您怎么——我这是年老忘事了?您——”

“哈哈,李大哥,别来无恙!你没记错,我们出去没从这条路走,走的是次冲出晋,但是泽州那里现在情况不好,只好折道大驿回晋阳了!”

“哦哦!我说呢,我怎么半点不记得了——我这脑子不好使也还罢了,不算是大罪过,要是张大侠你出晋时,没能认出来好好招待,那小人可就无地自容了!您这是要赶路?来来来,我来,不用给马打水,我这里水缸有水,这就给添槽去!”

所谓的大驿、次冲,也是山阴这里比较独有的叫法,救灾队员之前也听镖师介绍过:山阴这里,因为有太行山在,自古以来,交通就不算是很方便,不像是中原道,四通八达,叫不上名字的小路很多。山阴的驿道,说来也是秦直道打的底子,比如他们现在行走的这条,从晋阳到井陉的临晋道,也有两千年的历史,这条道叫做‘大驿’,也是山阴最重要的官道。

其次,就是他们原本要走的,从中原道经过泽州而至首府的驿道了,这条路也是福建道的茶叶入晋采用的通道,因此也叫茶道,又名‘次冲’,敏朝的‘开中’、‘盐茶互市’,都和这条道路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在近十年来,因为江南的局势,以及海运崛起,山阴边贸换走了大驿,来自江南的货物从天港下船之后,走大驿到达晋阳,再在晋阳转入第三条路,也就是晋阳-云中的官道,这条官道名为‘偏僻’,也是自古以来,山阴人从晋阳去云中做边贸走私必走的一条路,虽然地位不显,毕竟是叫做‘偏僻’,但其实路况是相对最好的,因为这条商路的车马非常频繁,是一条商贸要道,各路大商都会定期出人出力予以整修。

从天井关到虎牢关的太行道,也属于次冲的一部分,当然现在上面的驿站是完全废弃了的,这也是救灾队决定放弃次冲的原因之一,泽州境内的驿站如何,葛谢恩就不知道了。

其实,救灾队本来也预估,大驿上的驿站,进入山阴地界后也会有荒废的,但没想到,进了山阴地界后的第三站,驿丞居然还在,而不像是前头两个驿站一样,已经人去楼空了——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害怕逃走了,救灾队也不追究,只是往前急赶罢了。

“那两个驿站的老兄,都是回去照顾家里人了。如今家中病人多,他们也不敢在驿站里露面,害怕是过了病气给旅客,那就损阴德了,再一个,现在路上也没什么官儿过了!又没有公文要传,大概也就先回去一段时间,看看风头再说了!”

至于这李驿丞,他情况比较特别,家里暂无人生病,现在都在家里关了门躲疫,所以反而宁愿住在驿站里,也不敢轻易回家。葛谢恩对他的话,半信不信的——他说的这些大概也都有,其实更重要的原因,也有现在衙门顾不上管这些小节了,平日里的公文来往,基本中断,送去京城的急件,也都是专门的使者在送,用不上驿卒,如此,大家也就消极怠工,回家去歇着,那也是有的。

李驿丞所在的银山驿,几个驿卒或者是称病,或者是不告而别,只有他一人,守着些粮米过日子,因此也是大门紧闭。他说自己也五七天没见到人了,消息早就不复以往那么灵通,见到救灾队来了,一面殷勤款待,一面不住地打探消息。

知道泽州也起了严重的旱灾,亦是不断的长吁短叹,道,“今年可真是!各自都是火烧眉头,没一家轻省的。要不是我们这里有大疫,估计还能捎带手帮一把,如今却也是自顾不暇了。从前有了什么三灾八难,百姓也有去泽州的,现如今,泽州出事,百姓却不来北边——说不准是来了,只是没能走到我们这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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