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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 第14节(1 / 2)

舟车劳顿,在船上也没什么可吃之物,入城后先洗了一个澡,倒舒适了许多,宋老爷见雷郎中精神尚好,便安排道,“吃顿便餐,往衙门处寻人报备,明日后日,若云县有车去临县,便正好一车去了。近日虽多雨,但水泥路却不怕这个。”

这些年来,各处多有逃荒,又有瘟疫,逐渐连官道都少人修筑,官道年久失修之后,最怕冬日有雨,实在是泥泞难行,雷郎中一听说水泥路竟有这般好处,不由得又惊愕地跺了几下脚,路边两个女娘见了,面上都露.出笑意来,一人叫道,“喂,大老爷,我们家新做有炸鸡腿,可要来一套?堂食外卖均可,外卖多开发一分银子。”

宋老爷似乎有意引逗,笑道,“一分银子,那不如堂食!你们这些黑心女娘,真敢要价。”

若是在泉州,便是最有胆识的妇人也不敢这般兜搭生意的,能和外男如此公然谈笑的,只有风尘女子,所有良家女对陌生外男只有一个反应,那便是低头走避。但买活军治下的女娘却不同,一个个相貌平庸、大足肤黑,姿色做派全不登大雅之堂,胸背挺直,半点无含羞之态,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笑容亦朗声粗豪,不过脾气也还算好,都道,“没得办法,如今城内人工实在是贵!我们店名美味佳,就在老西门下,新开的店,虽小些却很雅洁,若客满了,也能打包去别处吃,听凭贵客自便。”

说着又嘻嘻哈哈地走远了,雷郎中见那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车,不由好奇道,“她们这是去哪里?”

宋老爷道,“应该是去进货的,屠宰场在城南。”原来买活军的肉都是宰好了统一运来的,是以这街上虽然处处开着食肆,但也并无懊糟。便有污水,也都不敢泼在街上,而是顺着道路两旁的阴沟往下倒了流走。

出门在外,饮食最是要小心注意的,本来水土不服肠胃就容易生患,再者外地食肆,饮食清洁实在难以保证,雷郎中本是最保守的一个人,听着那炸鸡腿,也不是什么闽地常闻的名菜,并无多少兴趣。宋老爷却是个老饕,颇为有兴,拉着雷郎中一路游览过去,只见沿街开了许多商铺,都有客人在其中,许多看得出是外地客商在谈价格,规模虽不如泉州港,但若论行人面貌、县城雅洁,则无疑要胜过泉州许多。

“果然是医学名家,素喜雅洁。”雷郎中此时已颇心切见到谢六姐,又对街边皇榜好奇不已,一边张望一边试着拼读——他在船上已试读了许多教材,粗略掌握了拼音,算学自然也不在话下。“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正有一群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从某个院子里拥了出来,各自分头奔入街边店铺之中,宋老爷看了一眼,道,“哦,当地小儿,这是刚放学出来,便开始上工了。这些孩子多有无父无母的,也有些家中贫困,便都是这般,叫做半工半读,每日半日去上课,半日来店铺中做事,或是被买活军雇佣了来扫街。一日拿半工,够他们吃饭住宿的。”

这若是在后世自然触犯法律,但此时已让雷郎中动容念佛,肃然道,“六姐果然心有丘壑,大慈大悲!”

又道,“那五岁以下的——”

“五岁以下便在养婴堂中,两个总能活下来一个罢,他们都跟六姐姓呢。不过长成之后,须得听从六姐的吩咐做事。要把债还清了才能自己做主。”宋老爷显然也经过仔细了解,屈指仔细说道。

雷郎中又是大惊,“两个活一个?已是极精心了,便是富贵人家,能站住的也就这个数。如此一来,养婴堂岂非人满为患?”

“却也并非如此,一则生活好了,农家弃婴的也少些,二则买活军宣扬……信期计算,”宋老爷面上有些红,咳嗽了一声含糊说道,“那些无知农户如今也晓得该如何避孕,总之这里处处规矩都和外间不同,你之后自然慢慢就晓得了。”

“什么避孕之法?什么意思!”雷郎中这下不干了,揪着宋老爷就要立刻去临县,“这是千古奇谭!——玉亭老兄,你如何不早拉我来此地?我若不来,你很该敲我一闷棍,把我绑上船来!”

宋老爷好说歹说,只说现在动身也来不及,雷郎中方才罢休,此时两人已走到老城墙外,果然下头沿着城墙一溜的小铺子,便有美味佳在,许多孩童在此排队,这小小门脸里外已是满了,一股极其动人的油香传来,惹得孩童们上窜下跳,时不时又有人走出来喊道,“鸡腿好了几个!喂,你们乖乖排在鸡架这队!”

原来这鸡腿要二十文,这些孩子多数买不起鸡腿,是来买五文一块的鸡架的,便是如此,也常要两三个人分,雷郎中见他们服饰虽有补丁,但却清洁妥帖并不褴褛,面上也没有脏污,脸多数是圆的,多有血色,又听他们互相议论盼望,便知道这些孩子许多都是孤儿,半日做工可得些钱,攒上十天半月也能来开开荤,到底还拮据,只能凑钱分享。饶是如此,心下也不由骇然至极,对宋老爷道,“此地真为千古未有的乐土!”

他们不愿排队,又有钱来买鸡腿,便可排另一条短队,此地所有店铺都是秩序井然,无有人敢于插队,排在宋老爷之前的那人买了二十个鸡腿加饭,提了两个篮子艰难地往外走了几步,又掏四文钱,让两个孩子帮他提着,往远处走去,宋老爷笑道,“也不知哪家的作坊又加餐了。”

“城东的盐铺!最喜欢吃我们的炸鸡腿,日日不是鸡腿就是鸡架,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要吃些肉,便都要了鸡腿,不然没有气力。”

柜台里那女娘随口搭腔,泰然自若,问道,“贵客吃什么?里头无位置了,只能打包,有鸡腿、鸡翅、鸡架、鸡爪,鸡腿二十文,鸡翅十五文,鸡架五文,鸡爪也是五文。”

她身后是一个长条大柜,不远处则是几个精钢造的油锅,雷郎中眺望片刻,只见其中金黄色的物事浮浮沉沉,后头几个女娘随时翻检取出,放在一边篓中,不时又有人从篓中捡出,放到第二个油锅中复炸。

香气此时更是扑鼻而来,宋老爷度其份量,道,“各色都来两份,你们这肉总是这样便宜。”

那女娘抿嘴一笑,见宋老爷掏了银子出来,眉头微微一皱,一边低头记账一边道,“我这里炸着,贵客不如去钱铺兑了筹子来,否则我这里要加价少许做损耗的。”

宋老爷一拍脑门,也不闹事,只欣然道,“这就去,就去,子重,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雷郎中便在女娘示意下往里走去,到柜台另一缺口等着,掌柜的继续收钱做事,雷郎中则踮脚看着那几个女娘做事,心中还在好奇筹子是何物,须臾间已有一个女娘走到柜台前,拖过一张木盘,在木盘上交叠放了几片油纸,夹了一个鸡腿过来放着,又回身去夹别的。雷郎中心下极为好奇,只是钱还没付也不好伸手,只是望着那金黄色的炸鸡腿发呆。

那女娘肤色微黑,乃是买活军一贯的做派,动作极为麻利,片刻已将餐配得了,走到柜台边将雷郎中看了几眼,似是忍俊不禁,哈地笑了一声,拿起一旁的精钢小罐往一个鸡腿上撒了些物事,用油纸包着腿骨,举起来递给雷郎中,“呶,先吃一个也不妨事。”

雷郎中面上微红,却也不推辞,接过炸鸡腿先咬了一大口,入口便是一惊,旋即惊呼道,“竟有如此美味之物?!”

第27章 自行车

以雷郎中的家境, 从小自然是不缺吃食的,泉州本就是富庶之地,近年来虽然广州港大兴, 泉州的船只已没有那样多了,但福建道的大豪本家多在泉州, 泉州依旧是大敏朝数得着的富贵风流之地, 此处的大户人家,吃鸡吃鸭只能算是粗吃, 还是以鹅肉为贵,这倒也不是没有缘故:一来,鹅长成得慢,自然要比鸡鸭更贵, 也更显得身份,二来,鹅肉质地也更好些,紧密却又并不过分坚韧,烹食更美,而鸭肉带了水骚气,鸡肉又多过分紧致,牙口稍差便觉难嚼, 非得要厨子以小火慢烹,方才能煮得肉烂,富贵人家多取鸡汤借味,鸡肉略取食两块而已。

雷家比不得累世公侯府,在吃食上只走到了这一步, 在雷郎中的认识之中, 见那鸡腿颇大, 应当是三四年的老鸡,已想到了一口咬下时,牙齿要遇到的阻力,却不想上下牙极为轻松地咬合在了一起,伴随着一阵芳香无比仿佛让人五脏六腑都随之打开的油香,酥脆的外壳纷纷而落,在口中碰撞,那鸡肉嫩滑无比,滋味又极为调和,有茱萸的些许辣味,上好精盐带来的咸味,几乎是才在口中打了个转便要往嗓子里掉,雷郎中连忙调用舌头,把鸡肉顶了回来,又大嚼了几下,让那汁水遍布全口,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其咽了下去,又忙凑到鸡腿边大咬了一口,此时已忘却了读书人的体面,显示出了着急榔槺的笨拙之态来。

以他一贯的口味,雷郎中连鸡汤都嫌油腻,更休说鸡肉,取用少许已是足够,但这鸡腿却是三两下便全落入肚内,仔细品味,又觉得和吃过的所有炸物都是不同,如四喜丸子、炸麻团等等,多是以面和之,而非这种拖了面衣在外的形式。而且这面衣格外轻盈酥脆,没有丝毫油哈味,在口中咀嚼,无比香酥,便连骨头外的面衣,都令人有舔舐干净的冲动。雷郎中将鸡腿细细吃完了,犹觉不足,实在胃口大开,甚至还将手舔了几下,把流淌在上头的肉汁舔光了,方才暂歇了下来,以全新的态度打量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

那女娘已是回身忙了一会,又包好了几个油纸包递给后来的顾客,她一边递货一边斜眼看着雷郎中,见雷郎中前倨后恭之态,不由嗤地笑了一声,对雷郎中道,“贵客,我家做得可中意么?”

雷郎中连连点头,眼神又流连在自己那些食物之上,只是女娘已将其包好,不便拆开再吃了,因问道,“裹的是什么?不止面糊吧?”

女娘撇嘴笑道,“贵客好不晓事,若是告诉了你,我们还卖什么?”

她一个转身又去做事,回来打好了新一包炸物,方才仿佛息怒了似的,微微笑着说道,“贵客若是喜欢,便常来吃就是了。”

雷郎中急着道,“我明日便要去临县了,临县那里可有么?!”

女郎眼睛一亮,喜孜孜笑道,“现下还没有,但过段时日便有了,我——”

话还未说完,柜台前又来了单子,她便只好转身做事去了,此时宋老爷也兑好筹子来了这里,一时便打岔了开去,再要追问时,女郎已去忙碌,只留下一个背影,雷郎中不好再逗留,拿了油纸包,和宋老爷在附近寻了一家面馆,又要了两碟烫青菜,两碟卤味,烫了酒,这才揭开油纸包二人分食。宋老爷对这炸鸡腿也是赞不绝口,但二人公推炸鸡架是最下酒的,炸鸡翅介乎二者之间,肉更滑嫩。只是鸡翅、鸡腿都十分饱腹,下酒还是不如鸡架。

虽然吃炸物便已满足,但这两碟青菜乃至卤味,亦都并非乡野小店一味死咸那般,而是五味调和,鲜香十足,卤味所用的鸭翅也比寻常的老鸭母要更油润,应当是品种的确不同。宋老爷道,“此地常以海带泡水为调味,所以格外的鲜,买活军能养殖海带,这里的干海带比泉州港还便宜。”

大敏朝的海禁,有时松弛有时严格,不论如何,泉州港是不缺海鲜的,海带这东西,对海港来说都并不缺,能卖上价的都是内地,这是宋老爷的商路未能打通的地方,是以他并不进海带去卖,说到这里也有些遗憾。二人各吃了一碗黄酒——这里也有供应烧酒,但南方人还是中意黄酒,烧刀子那是北佬喝的。

酒吃完了,本来还要吃面,但实在饱得厉害,便免去了,雷郎中还有些过意不去,因只要了青菜卤味,却坐了半日,碍着了店家的生意,宋老爷醉醺醺地道,“莫怕,此地的面不似泉州那般贵,已吃了卤味,便不妨事。”

店家小二也笑嘻嘻地道,“无妨,咱们都是买活军的本钱,您照顾了那几个小妹子的生意,便如同照顾了我们的生意。”他虽然也是做生意的,笑口常开,但却并不似他处小二那般卑微讨好,细看之下,身量在南方人中也算高大,并不瘦削,不卑不亢——雷郎中如今已可识别,这当是买活军的人,而非云县的土著。

此处确然处处都和外间不同,雷郎中已再无傲慢之心,他酒量比宋老爷好,见宋老爷喝了酒有些困倦,便带他回客栈休息,一入客栈,又顿觉水泥房的好处,赞叹了几番,安顿宋老爷睡下,便带了个同样精熟此地的宋家小厮,又携了自己那两个随从,在城内外游荡,连课堂都混进去在教室背后旁听了一会,他平时好几日也没有这样大的活动量,到了半下午便饿了起来,又想去吃炸鸡腿,只是身上唯有银两,便问小厮道,“中午听他们说起筹子,这是何物?买活军治下竟不认银子铜钱吗?”

那小厮笑道,“雷老爷是问对人了,此事若问来财,他必不如我清楚,老爷头一回来云县,便是我跟从,此处的事情我再没有不知道的。这筹子是这般物事——雷老爷想来也知道,如今各地银子成色都是不一,铜钱又有时价,大宗交易还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彼此反而多几分信任。小本生意却实在是难做,要银子,一则怕收了假的,二来称银子、剪银子也是费事,自然如今买卖不好做,商家便也都让了步,若是从前,我们泉州港一般的铺子也是不收银子的,雷老爷可还记得?”

雷郎中一愣道,“这个是真不晓得,我们家在泉州港,一应吃喝都是挂账,打赏倒都用银角子。”

小厮来福笑着轻轻掌了掌嘴,道,“是了,是了,是我想得不周到。不过雷老爷明鉴,从前天下还太平时,随常交易,小额铜钱,大额多是用钱庄汇票,银两本也少用。买活军这里,是更进一步,连铜钱都不用了,多用他们自制的筹子,一筹等于一文,那紫色的当一,红色的当十,青色的当百。大额交易便开支票按手印,随时去买活军处报备。如此倒是比用铜钱更方便,于商户于客人都少了不少口舌。”

雷郎中平日里精研医术而已,家中又富裕,对这些家计小事一概不懂,如今听来福仔细解说,方才知道原来平民小户,上街市买菜都有可能遇到口舌,如铜钱掺锡、掺铁、钱面模糊等等,又有世家大户私铸钱币牟利等等,这些私钱流入市面,使得铜钱价值波动不定,甚至随铜价涨跌,百姓和小商贩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反倒是这般定死了都用筹子,物价波动会更小一些,商户只需鉴别筹子真假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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