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帮我一个大忙。〃
他像一个孩子那样眨巴眼睛。
〃我上楼去看吕西,我说要去地下室。你会作证吗?〃
〃当然。〃
〃要去地下室,就得有钥匙。钥匙是在她那儿。所以,为了去地下室,我必须见到吕西。〃
〃肯定。〃列夫同意。
他在想着那张画,想着加莱亚和在她旁边的那个姑娘。那么久以前……
〃我爱吕西。〃帕森说,他突然又变得很阴郁。〃我爱她爱得发狂。我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她不在的时候,我就不能画画。昨天,她丈夫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拥抱亲吻另一个女孩,就连这也不能使她改变主意。她不愿意抛弃他,他和他的儿子,她都不愿意抛弃。这是个布尔乔亚。〃
他又说了一遍:
〃一个布尔乔亚。〃
一共说了三遍,可他的感情丝毫没有因此而改变。相反,自打他从家里出来,他的情绪就开始笼罩上了阴影,经过塞纳河的时候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当他们到达蒙帕尔纳斯大街边上的时候,简直发展到了恶劣的程度。
〃我们找一个凳子坐下吧〃快走到德尚圣母街的时候他说。〃我不能在这种心情下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没有长凳,他就爬到一个窗台上,把两个前臂放在大腿上,低着头,待了好长时间。列夫看着他,但没有立即看出帕森在哭。当最后终于看明白的时候,他简直不知所措,他真想返身折回。他面对的是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该怎样和孩子打交道。
他为难得无所适从,便向旁边挪了挪。但帕森轻巧地跳到人行道上,说:
〃咱们先去看我要送你的画。完了以后再去喝个一醉方休。〃
他把圆顶礼帽向前推了推,像他习惯戴的样子。他开始疾步往前走。
〃我不能让自己这样垂头丧气。不就是个女人吗,地球上有的是。〃
他默默地走了几步,然后自我训斥了一番:
〃痛苦会使人胡思乱想。这个女人在我的生活中占据了那么重要的地位,其他女人我全都不放在眼里。要对她毫不在乎,这点我做不到。〃
他问列夫是否曾经恋爱过。
〃是的。是我自己家乡的一个女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
〃来巴黎以前。〃
〃忘了吗?〃
〃没有。但没有痛苦了。痛苦变成了一个伤疤。〃
〃那伤疤呢?〃
〃就是我们的记忆。〃
帕森停下来点着一支卡波拉尔牌香烟。他把它夹在嘴角。
〃我自己都不相信一个通奸的人能够为爱情发疯。〃
〃你还爱埃尔米娜吗?〃
〃不像爱吕西那样。〃
他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一直走到拉斯帕伊大街北端才从中摆脱出来。
〃最初的接触总是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吕西的是在十年前,我记得清清楚楚。埃尔米娜的也没有忘,她到我家里来是为了销售象牙小艺术品,三杯白兰地下肚,她就到了我的床上。想象一下,列夫·科罗韦纳,她的母亲为了确保女儿不会和别人去睡觉,专为她缝制了内衣!一条贞洁腰带!在她二十一岁的时候!〃
他没有笑,他确实义愤填膺。
〃至于吕西,我是在马蒂斯人体美术学校碰见她的。人家告诉我她是全巴黎最漂亮的女人。为此我特地去了那里。乔治·格罗斯陪着我。我是在出口的地方和她碰上的。三个星期以后,我们就一起睡觉了,我感到非常自豪。〃
他抽着烟,但仅用嘴唇叼着。在约瑟夫一巴拉街的街角,他对列夫说:
〃由你去要钥匙。你就说我在下面,咱们看她是不是下楼。〃
〃她会下来的。〃列夫说。
〃不能肯定。昨天晚上,我们闹翻了。〃
〃这是第一次吗?〃
〃第二十五次。〃
帕森摇摇头,让列夫别说出他意料中的话。
〃即使还会有第二十六次,第二十五次在今天来说就是最后一次,这总是让人最痛苦的一次。〃
〃那就想第二十四次。〃列夫建议。
〃那次我们有三个星期没见面,这太可怕了。我给她写信求她来,因为我不能再画画。由于她不回答,我向她提议做朋友。由于这也不管用,我又给她写信,对她说我必须去约瑟夫一巴拉街的地下室,请她选择她不在的一天,把日子告诉我。
她不得不回答了。我就在我明知她在的时候来了。〃
他不做声了,脸上流露出一点欢喜的神色。
〃发生了某种极为美妙的事情。〃
他开心得几乎笑呵呵地说:
〃他的丈夫不怨恨我们,他的儿子也不,因为他们不得不承认在我们之间有某种神圣的东酉。〃
他对此很自信,甚至确信无疑,以至当他们来到楼门前的时候,他请列夫等他,自己上去拿钥匙,他要向佩尔解释他应该给吕西自由,向吕西说佩尔同意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向居伊说他父母之间的关系什么也不会改变:他们仍然会在一起,就像他们现在那样,尽管佩尔、吕西、居伊和他本人朱尔·帕森每星期见面三次。
〃是不是?〃
〃是的。〃列夫说。
帕森上楼去了。萨洛蒙夫人不在那儿当门房了。列夫在走廊里等待着。他曾经在基斯林、兹博罗弗斯基、莫迪格利亚尼之后住在这里,现在他不愿意再登上以往走过无数次的楼梯。他只有一个愿望:到地下室去。
帕森欣喜若狂:
〃冷淡激起热情!〃
他走在列夫前面进入地下室。
〃是她给我开的门。我说:〃你好,我来拿地下室的钥匙。'她不相信地看着我。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而你正在楼下等着。又说你时间很紧,我也一会儿就走。根本没有笑,什么都不表示,冷若冰霜。〃
他发出一阵笑声,声音有些低沉,回音显得很响亮。他还是戴着他的礼帽,他小心翼翼地把酒精灯举在自己前面,在火苗刚刚能照亮的阴暗墙面上,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佩尔在她后面出来的。他邀请我吃晚饭。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你回答说不吃。〃列夫说。
〃完全正确!我说:〃我的朋友列夫和我今晚一起去吃晚饭。也许下一次吧。
'我做得出色极了……佩尔把钥匙给了我,向我提议,完事后和你一起上楼喝一杯。我说:〃也许我的朋友列夫能上来,而我有一些紧要的事务急着要办。'说的时候几乎不动声色!当佩尔离开的时候,吕西很快就过来紧紧贴着我,她答应见面,不是在约瑟夫一巴拉街吃晚饭!而是睡觉!〃
他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列夫双手接过酒精灯。帕森弯腰对着一只他放画的箱子。他跪在小箱子前面,说:
〃这里面收着我年轻时代画的画。我把你要的那幅给你,条件是你得作为礼物收下。〃
〃为什么你要送给我一幅画?〃
〃因为我看见了吕西。明天她就会投入我的怀抱。后天我就会重新开始画画。〃
他打开箱子。列夫来到他的后面,高高举起灯,照着帕森测览着的画。画家对他从前的画不作评论。他不再想吕西,他对画报社寄还给他的那些他画的形象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他没有说话,列夫也不言语。
帕森打开纸板盒,一张张地翻看。列夫从他的肩膀上方观看。突然,他伸出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