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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日无话。
故事真正发生时间是在晚上,大家早都睡着了,记得那段时间每到半夜,我总会起来排尿一次,那天自然也不例外。香茗是个非常伶俐的人,每次听到响动都会起身侍候我小解。那天在我半梦半醒间,门外传来了声音。念荷抱怨了几句,过去开门了,没多久就出现了争执声。香茗便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我提好裤子也跟过去看热闹。
门口念荷、忆菊正在联手挡住外人进来,那天月光很亮,地面如镜,上下一片朦胧的白光,我借着光看到门外居然是早上遇见的那两名娈童,大惊失色。那俩娈童也借着月光看到了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推开了念荷和忆菊,向我扑来。
可是有一个人比娈童动作更快。
没等所有人回神,那人就来到我的面前右手向前一送。哎?我吃惊地看这位不速之客,发现这人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然后腹部传来了疼痛,而且痛感越来越强烈。我伸手摸疼痛之处,那里湿漉漉的,举起手,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的主人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令我害怕的负面情绪:冷酷、仇视、快意。原来这人是女的,等到她拔出匕首,我忍着痛楚跌跌撞撞倒退了几步,整个人都懵了,她为什么要伤害我?
啊————!!!
迟到的尖叫声响了起来。有丫鬟们的,也有娈童的。
刺客又举起匕首,刀刃映着月光分外雪亮酷寒。我心一凉,这人接下来要杀我了!果不其然,她又冲了过来,只是我早有心理准备,下意识躲了过去。那人挥了个空,也不介意,反手就要刺在我的身上。突然一人冲了过来,将她撞歪在一边。
刺客勃然大怒,我死里逃生,都不约而同看向是谁乱入了。那人心有余悸,喘着气,死死盯着刺客手里的匕首,原来是香茗。芳柳、念荷、忆菊、两个娈童如梦初醒,再度大叫起来,像是在叫人过来。刺客气得一跺脚,厉声呵斥。
听到刺客的话,大家忽然变成了哑巴。娈童吭了几声,被丫鬟们狠狠剜了几眼,都闭上了嘴。看到他们安静了,刺客方才不急不慢地转过身,冷笑地看向我,一面说一面走过来。我惊慌地看向丫鬟们,希望她们能帮忙,但是她们都泥塑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瞧着我的目光和平时判若两人,所有的亲昵尽数褪去,只留下了陌生。
我彻底心凉了,比起刺客的刀光,丫鬟们的目光更叫人冷彻刺骨。可是,我想活下去。都已经莫名其妙地借尸还魂了一次,我可不想再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嘶哑地大叫一声,抓住了一只圆凳,猛的举起挡住了刺客刺过来的匕首。
刺客不屑地踢飞了圆凳,我也急忙撒手,转身跑了几步,捧起半人高的大花瓶狠狠朝她砸去。刺客不急不慢地闪开。当啷,花瓶碎了,我又抓起另一个更大的花瓶抡圆了向刺客甩去,这下她也不敢托大,蹲了下来,却又刁钻地使出了扫堂腿。我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更大的碎裂声响了起来,惊破了寂静的屋子。我面色煞白地看向已经站起来的刺客,这次真的躲不过去了。
突然,香茗再度扑了上来缠住刺客,惹得刺客暴怒不已,连连大叫。香茗也叫了起来,芳柳忽然夺门而出,念荷、忆菊冲到窗口大声叫唤,娈童倒也识相,跟着香茗缠住了刺客。刺客到底有武功在身,不一会儿就踢飞了三人,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来了个扫堂腿。刺客没料到我还能反击,差点被绊了一下,更加怒火冲天,直接朝我的心脏部位刺了下去!我所能做的,只有拼命扭身躲开,再度感到了冰凉的刀刃插入身体,眼前一黑,隐隐约约听到金铁交击的声音,然后一切就都从知觉中消失了。
等到我醒来,外面天光明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呻吟了几声,马上有人过来察看,正是香茗。她小心地喂我喝水,又让我喝下臭不可闻的药汤。我苦着脸,恨不能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香茗又漂亮,又伶俐,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连芳柳、念荷、忆菊都也是百里挑一的丫鬟,除了玩闹,平时几乎不犯错误,一张张宜嗔宜喜的靓丽面容确实讨人喜欢。可正因为如此,在那个晚上她们的异常表现才让我感到可怕,她们平时对我的亲切都是装出来的吗?为什么那刺客只说了几句话,就能让她们袖手旁观?那陌生的目光,我闭上眼睛,还能清清楚楚回忆起来,心内越发颤抖了。
不过我没表现出来,安静养伤数日后才向母上打听刺客的情况。母上恨恨地骂了一通,又安慰我说没事了,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了。眼下也只有母上是真心关心我的吧,可惜她关心的是她的儿子,要是她知道我是鸠占鹊巢的假儿子,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心内虽然这样想着,我依旧陪着笑,安抚母上。
我打听刺客的情况,一是想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让香茗她们突然改变了态度,二是她为什么要杀我?不过所有人都听母上的命令行事,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再等一等。
又过了数日,看到大家都松懈了,我才小心地试探香茗的口风。香茗装没看懂我的比划,神色如常地绣花。我只好把主意打到芳柳身上。和香茗的谨慎不同,芳柳相当爽快,当初我穿越的第一天试着学说话的时候,就是她率先为我纠正的。得知我的意思后,芳柳看到周围人都不在,才紧张地比划告诉我,刺客那天很快就被抓住了,现在被关在地牢里,非常凄惨。
等我问刺客为什么要杀我,芳柳沉默了。我不得已,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撒娇。老实说,我真不情愿做出这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动作,可现在也只好拉住芳柳的手不断摇摆,做可怜小狗状拼命放电。芳柳显然被恶心到了,飞快甩开我的手,呸呸呸了几声。
被我这一撒娇,芳柳只好亲自出马说服香茗把事件来龙去脉画出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理由哄动了香茗。不过如今想来,倒也能猜出八九分,她们是想看看我是否真的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了吧。
看完香茗的画后,我着实惊惧不已,以至于拿着纸张的手都颤抖起来。宗旭恒实在坏透了,他不但奸污并折磨死身怀六甲的刺客的姐姐,还叫人乱棍打死了其老父和夫家的人。刺客的娘亲遭逢变故,重病不起,一直撑到外出学艺的小女儿回来才死掉。难怪那刺客会想杀我。
可是我也想到,宗旭恒干下的恶行绝不止这一件。如果他犯下的血案都有人矢志复仇的话,那我必然日日都处于死亡的危险之中。这太可怕了!这,好死不死的,怎么就叫我穿越到了一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身体里面呢!我又没犯什么错!
不过眼下再抱怨老天也无济于事了,我悻悻然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刺客身上。忽然瞥到香茗和芳柳仿佛在期待什么的目光,我打了个寒战,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摆出这副表情。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摆平这件事,本来想就此不管的,可是刺客的悲惨遭遇又让我如鲠在喉,最后决定去见那个刺客。
香茗居然同意了,偷偷带我去关押刺客的地牢。那里地面上是一座很普通的独立院子,只有几名护卫漫不经心地看守着,可是屋子里面别有洞天,居然还有隐秘的地牢,以及负责看守的全身武装的士兵。我暗自吃惊,一般家庭会有这样的私人武装吗?看到是我来了,看守的队长皱起眉头,不是很情愿地派人领我们去探视刺客。看队长的态度,我再次暗叹,看来宗旭恒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啊。
地牢里面比我想象的还要干净,只有石板和金属门,连根稻草也没有,刺客衣衫褴褛皮开肉绽,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叫她也没反应。于是我叫人开门进去了,一探刺客的气息,细如游丝,已然生命垂危了。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叫香茗打水准备为刺客包扎,没多久又改变了主意,想把她带回自己的小楼里疗伤。香茗不由面色数变,盯了我一会儿后才缓和下来,转身开始吩咐人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