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白疏影重重地向云晟磕头,“疏影请求离宫,并不是因为想要离开皇上。疏影自八岁始伴驾之时,便发誓效忠皇上,绝不敢有二心!只是……”
云晟望著白疏影眼中的急切和显而易见的真诚,沈思片刻,忽而笑了,他接著白疏影的话反问:
“‘只是’宫外有更吸引你的东西,是麽?”
白疏影身子一震,埋首於地,半天没有应声。然而,无论如何也必须回答,面对云晟,他无法隐瞒也不可能说谎。
“属下不敢以皇上的洪恩作比,只是……有人与属下情投意合,属下希望,能常伴那人左右,故此……”
云晟听著,脸上的戾气不知不觉消失了,代之以十足玩味的神情。
“原来,是有了心上人啊。”他唇角一挑,“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一点儿不假。你若是喜欢上那个女子也无妨,把她带进宫来即可,何必一定要出宫?”
见云晟怒气渐敛,白疏影稍稍松了口气。他并没纠正云晟对他口中“那人”的误解,只是微微苦笑。
“那个人……恐怕不太适合宫中生活,属下不想勉强他……”
“所以你便要离宫?”云晟听了回答,冷笑一声,“你当真是爱极那女子,为了她,你不惜触怒朕也要离宫;为了她,你可以背弃你的誓言和使命。那女子,她好生幸福啊。”
云晟字字如针,白疏影无言以对,只得道:
“属下罪该万死!”
云晟不耐烦地把手一摆:“不必‘万死’,朕让你死一次,你就只能等著与你的情人泉下相见,还谈什麽出宫?”
听到皇帝说出“死”这个字眼,白疏影心中无可避免地一紧,他重又俯首,缄口不再言语。这副模样看在云晟眼中倒像在与自己怄气,登时火气再度上涌。
“你是不是算准了朕不会下手杀你,才胆敢向朕提这种要求?你想出宫,可以,朕不拦著;可是,朕必须废掉你那一身武艺。让你练成身手,是为了你日後成为朕得力的侍卫,你现在卸去侍卫的职务,武功可不能平白让你带走……”
云晟本是心中不悦,随口说说而已,孰料白疏影直起身子,沈默一刹,尊一声“是”,而後便闭目运气。片刻,白疏影脸上浮现苦痛神色,额角青筋暴起,头顶似有热气逸出。
蓦地,他睁开眼睛,本能地抬手掩口,一口鲜血咳了出来,掌心殷红。
云晟如梦方醒,箭步上前,搭上白疏影脉门,立时又惊又怒。
“你疯了?竟然逆行催动真气,若因此而致经脉错结甚至寸断,你就一命呜呼了!你知不知道?”
白疏影心口似有巨石碾压,疼痛如裂,全身酸麻胀痛不已。他努力平抑喘息,强自一笑。
“皇上……属下的功力应已化去五成,余下的,只要……”
一口气没提稳,白疏影又大咳起来,带出不少血丝。
云晟这才明白过来,白疏影逆向运气,与体内顺应经络游走的真气相噬,从而达到散功的效果。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的……爱一个人到如此地步?为了她可以把性命赔上?你若是死了,还怎麽和她在一起?”
云晟的话令白疏影一瞬间有些怔愣,很快,他淡淡笑开。
“到底还是皇上圣明,属下……当真未曾考虑过这一点呢……”
这让人无法自制、不计後果的爱啊……
云晟盯住白疏影失去血色的脸,沈吟半晌,幽幽开口,“朕还是不明白。”
他说的是真话。生为帝王,天之骄子,身边已有两位妃嫔,也有了一位公主,却没有人能让他明白什麽是爱,以及,如何去爱。
或许,这令他困惑的答案,在白疏影身上可见一斑?
他想试著理解。
“你离宫的请奏,朕准了。”说出准许的同时,不知为何,云晟竟觉得自己的心上也轻松了不少,这大概就是“成人之美”的快感吧。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白疏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连谢恩也忘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伏地,深深地叩首。
“疏影……谢圣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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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麽人性化的皇帝啊~转圈圈~~
改一个BUG,云晟的第一个孩子应当是“公主”而不是“皇子”,这样才能与同系列的文对应起来~o(┘□└)o
第八章…01
白疏影并没在平京耽搁太久,而是在得到皇帝应允的第二日清早就拜别天子,离开皇宫。他因为前一日强行逆经脉运气致经脉受损,造成内伤,本不宜即刻长途奔劳;然而,在朝见天子当晚,一只红隼飞入了白疏影在京中的住处。
白疏影认得这只红隼,它是岳凌寒的信使。摩挲一阵後,白疏影解下系在红隼脚上的布条──那是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确凿无疑是岳凌寒的笔迹。白疏影见信後,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秦公子行踪难觅,我等正在寻找。」
他忧心如焚,全然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匆忙出了平京,按来路直奔胤县而去。
秦时月呆呆地大睁著双眼,望著头顶上方的床帐垂下的藕荷色流苏发怔。
昨日夜里,秦时月在余氏祠堂正欲自尽之时,有人从身後用石子击中他的穴道致他昏迷,醒来後便躺在身下这张床上。白日里,有穿彩衣、梳双髻的婢女来送饮食或侍奉他洗漱更衣,她们只管伺候,一言不发。秦时月虽对自己的遭遇感到讶异和迷茫,但他既有心求死,也就漠然处之;更何况,他穴道受制,即使知道对方要对自己不利也无济於事。於是,秦时月索性也缄默不言,任由婢女们摆布。
秦时月转动眼珠,吃力地打量自己置身的这间屋子。屋子不大,里面的陈设也简单,却十分精美:除了这张带花账的软床外,还有一张花梨木方桌,上面搁著铜制的烛台;床对面的墙壁上有扇对开的雕花小窗,上面罩著湖绿的窗纱。
秦时月环视著、回想著,确认自己从没来过这等地方,却不知怎的,觉得这里有几分熟悉。
此时透过窗子进入室内的光线已经黯淡,看来天色已晚。
忽然,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名婢女进来,将手中拿的红蜡烛插在烛台上点燃,而後离开。红光轻轻跃动,为整间清静的房间染上了一重暖色。
远远地,传来一片喧哗声,屋外好像热闹起来了。秦时月正待仔细倾听,房门再次被推开了,秦时月定睛:来者身形瘦长,一身漆黑衣衫,头戴斗笠,上面罩的黑纱将脸孔遮住,看不清面容。
这身装扮,自己似乎……有印象……秦时月的目光直直地定在那黑衣上,仿佛那是黑色的漩涡,将他的意识卷入其中。
「……我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脸上也蒙著黑纱……」
一个声响不期然地在脑中复苏──那是他曾经热切爱慕、现在却恨不能忘掉的声音。秦时月感到一阵难忍的头痛,他微微闭目,略略镇定了些。
虽然不愿回忆,但眼前这个人的衣著,的确与白疏影那时的描述雷同。难道说,当初在俪阳山夜宿时,劫走白疏影又欲对他施暴的,就是这个黑衣人?
现在回想起来,秦时月才悟出个中疑问。白疏影其时根本就有武艺在身,岂会那麽简单地被掳走?他又怎麽可能毫不反抗任人侮辱?……
这也是障眼法麽?秦时月凄然一笑,你从一开始,就把我作为诓骗的对象?
看到秦时月发笑,与他对峙良久的黑衣人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