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的厕所很简单,由碎砖草草垒砌而成,顶上压着一大块石棉瓦。矿区没有女人,所以整个厕所只有一个门,内有两个蹲池和一条尿槽。
“月儿圆啊月儿圆……”我学着《盲井》里面的歌谣,哼唧着进了厕所。
里头漆黑一团,只有烟头发出的星亮能够表明里面有人。
“谁?”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那人立即打着了打火机。
“别J8照了,自己人!”我不耐烦地喝道。
蹲大号的那伙计闻言,抬高火光在我胸口绕了一圈,直到看见系在扣上的红绫绳时,才“哦”了一声,从烟盒里掏出了根烟递给我。
说起这红绫绳,可是大有用处的。自从范统带领众人强行霸占了这矿区,他们便伪装成了矿工,继续呆在这儿,为了区分自己人和真正的矿工,范统就想了个点子,统一分发给每个人贩一条红绫绳,让他们无时无刻都结在胸前。我手中的这条,便是昨天从梅仁幸身上搜出来的。
点着火后,我生硬地吸了一口,竭力不呛得咳出来,硬是把一大口烟气咽了下去,胸口一阵发闷。
那伙计吐口烟气,诉苦道:“日他姐的,跟着老板到这破地张一个月了,成天不让出去,连个娘们儿都见不到,就连看门的狗都是公的,真J8憋得慌!”
我心想这个人言语粗俗不堪,估计也是个善谈的主,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再好不过了。
张口答话之前,我也瞄了他胸口一眼,见他的领口也别着一段红绫绳,这才放下心来,学着流氓腔说道:“别急,等那几个女娃们卖出了好价钱,不愁没咱吃喝嫖赌的份儿!”
那人似乎颇有什么顾虑:“话虽这么说,可事儿总是有点过火了吧?”
“有话就直说嘛,咱们谁跟谁呢!”我解开腰带,在另一个便池上蹲了下去,鼓动他把话说明白。
“你就想啊,咱们抢占了人家的地盘,后来还干死了人家的头头,就把人家的尸首往停尸房里一扔,你不觉得事情做得太绝了吗?”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那感觉怪怪的,有点类似于网上聊天。其实这样对我反而有利,便于我更随便地打探到消息。
我敷衍道:“咱们要相信老大的魄力嘛!既然他敢让咱们这么做,那他肯定就是有所准备的。”
“但愿是这回事儿吧。不过你看咱们现在连睡觉都不敢跟人家睡一个屋,处处都要防着矿工们,怕他们万一闹事对付咱们,我这几天连觉都睡不安稳啊。”
我安慰道:“别瞎想了,这不现在好好的嘛。不说这个了,我问你,昨天晚上老四出去之后,到了现在还没回来你听说了吗?”
那个人放了个响屁,起身提裤子:“小道消息吧……老大还没有表态。对了,你知道老大昨天用的是什么护发素吗?闻起来挺不错的。”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注意看……这么快就好了?”
“我闹肚子,就是点儿稀的,拉出来就完事儿了。我先回了。”
那人弹掉了烟头,跺跺脚离去了。我小声嘱咐狗妞跟著他。
“孙杰,你再撑一会儿,我们大队人马随后就到。”陈海客同我联络道。
我胡乱说道:“行。刚才那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这帮人贩子居然把原来的矿主给打死了,真是嚣张啊。看起来他们的后台够硬,要不然就是这范氏兄弟杀人不眨眼,做事不计后果。”
“不用怕!他们的好日子顶多再维持几分钟,待会儿一切就会改变了。对了,别忘了你带的家伙,实在不行你就先动手……”
“小杰哥,你一定要小心啊!”无线电里,丽丽突然抢过陈海客,对我说道。
“放心吧,丽丽。你就等着瞧瞧坏蛋怎么哭的吧!”我说道。
一首歌的功夫,狗妞就回到了我身边,汇报道:“那个人进屋睡觉了。”
狗妞指给我看了那间大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光,什么都看不见。旧得掉光了漆的窗框里面,几块零碎的玻璃正在微风中苦苦颤栗着。
凭刚才那个人的话劲儿,所有的人贩子团伙成员都住在那房子里面,为的是同其余真正的矿工分开,以防不测。
“海客,我已经发现他们的住所了。现在就在房子前。”
我边说着,边沿着墙根,朝那间屋后摸去。脚下尽是茬黑蓬松的煤灰,稍一用力就能扬起一大片。
陈海客没有马上答复,过了一会儿才急匆匆地对我喊道:“孙杰,从现在开始处处留意!我们刚才听老村长说,那几个原来押在井里的女童不见了!我怀疑是他们趁我们在村里人手空虚的时候,抄暗道劫走了她们!”
“那老村长现在怎么样?”我问道。
“他还好。”
狗妞听到我们的谈话,急忙飘回了那间大屋子里看了看,然后慌慌张张地告诉我:“孙杰哥,赶快离开这儿!他们要出来了!”
果然,狗妞话音刚落,那间大屋子里就立刻灯火通明起来,一屋子里的四个人蜂拥而出,手里抄着铁锹、斧头朝我这边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家伙正是刚才蹲大号的那个。
“快点!那个小兔崽儿就在厕所里!别让他跑了!”那个人大声对同伙喝道。
趁着那些人还没有靠近,我急忙退回到了下坡的地方,躲在坑沿底下倾听着他们的动静。
我为什么会暴露?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现在容不得多想了,最紧要的是赶紧逃命。眼瞅着那伙人从我头顶上的石头路上跑了过去,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不料脚下的石头渣子太滑,稍微不由自主的一倾身,我便失去了重心,从半坡上直接滚落了下去。
“在那儿!”一伙人齐声喊道。
“你们两个看住他,我和二柱去那头截他!”
“好!KAO他娘的!”
四人立即分成了两路,一路继续追我,另一路从高处迂回,打算从后面拦住我。
走投无路的我最后退到了一个煤窑的入口,里面黑咕咚咚的,什么也看不到。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拧开手电,照亮了前面几米的斜坡隧道,小心地扶着坑壁往深处摸去。
“他下去了!”
“进的那个洞?!”
“一号窑!”
“不用急成了!他跑不了!”
“咱们快下去吧!”
“好……哎呀!怎么好好的起大风了!我的眼睛!”
“大爷的!谁在拿铁钎拍我的头!”
地面上那些人的喊话声越来越飘渺,最后完全听不见了。隧道最终也终于趋于平直了。灯光所到之处,满眼都是闪着黑色光泽的煤矿,炫目无比。
在地下,矿洞又分出了许多岔道口,正当我思量着躲进哪条路的时候,其中一个洞里面突然出现了亮光,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子的哭喊声。走近了一看是另一束手电的灯光,两个灰头土脸的大汉驱赶着五个小女孩儿,呵斥着她们快点赶路。
我掏出了羊羔疯给我的家伙,管用不管用先唬他们一唬再说。我举起塑料手枪,对准他们吼道:“放开她们!”
那两个人见到我手中的家伙,手电立刻丢到了地上,神经反射似的举起了双手,嘴巴张得比脸盆还大。
“你们走前面!”我命令道。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只得从命。
其中一个人经过我时,壮起胆子看了看我手中的枪,然后“嘿嘿”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我一记重拳。
“啊——!”狭窄压抑的坑道里面,久久回荡着小女孩儿们的尖叫。
到处都是棱角尖利的煤矿,这一拳力道非凡,击得我一头磕到了坚硬的矿石上,如果不是眼镜片替我抵住了一块尖出来的煤块,我非成瞎子不可。霎时间我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半天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