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庆随侍圣上多年了,哪能不知道皇帝举手投足的意思,一撩拂尘,对阶下诸臣道:“圣上有旨——”
点了一二三五六外加丞相大人觐见,然后高呼退朝。
两方人马在大堂之上没有吵够,拉到延英殿里继续吵,燕帝把他们吵闹的声音当做背景音乐,心里头想朝堂上真是热闹,自己在底下翻要紧的奏折。
手上这一本是御史考察陇州政绩的报告,而陇州刺史便是谢长英,燕帝翻了翻,看到上面大多都是溢美之辞,对谢长英的表现很是满意,心中的愧疚又陈旧翻新,如添了薪柴的火,越烧越旺起来。
最后从后面溜出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正飞向地上,燕帝刚想弯腰去捡,不防听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在一片喧哗之中响起,显得分外吸引人,起码在燕帝耳中是分外吸引人的。
“圣上,微臣有事启奏。”
日后在御座面前吵嘴的两方从少进士熬成老官员后向新晋的年轻后生谈论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都是各自唏嘘不已。
——丞相就是丞相,哪怕是上朝只带一个仆从只骑一匹马的丞相也是丞相。绕过我们就向圣上说话,各打五十大板地把我们都数落了一同圣上一挥手就把我们都赶出去了只留下丞相一个人,这,就是丞相的谱,他都懒得和我们理论。
话说被留下来的丞相大人站在御座前和皇帝对视了一番,终究还是燕帝自己熬不住了先开口:“子熙,好久不见。”
慕容辉觑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圣上要是只想和微臣说这么一句话,大可不必将微臣留下来,这样的话,微臣今早听了一箩筐了。”
燕帝起身走到慕容辉身边,腆着脸道:“旁人说的,和朕说的能一样吗?”
慕容辉又觑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一步,装作随意一般去动柱子旁花瓶里插着的菊花,一面说:“是,若不是圣上,微臣怎么能在家里醉生梦死那么长时间,圣上金口一开比什么都管用,旁人怎么能和圣上比。”
燕帝走过来,依
旧是讨好地笑着:“子熙……”
“圣上要是真的没事儿,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官署里多得是事儿,不比圣上悠闲有时间。”
燕帝忙抓住慕容辉要执礼的手,另一边从袖子里拿出那个早就准备好了的玉佩,往慕容辉手中一塞,慕容辉只觉得手中温润异常,低头一看,看到那润白的羊脂玉中刻着一个大大的‘熙’字,不由一阵失神。
燕帝一面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徐徐善诱:“子熙,这是朕特意送你的礼物,不是新婚礼物,是道歉的礼物,你可喜欢?”
慕容辉抿着唇接了,心中憋着一股气,让他十分想把这玉佩给摔了再给燕帝个“好脸色”可偏偏又舍不得,握在手里,缓缓地道:“道歉……若不是你自己做的孽用得着道歉什么!”
他的声音哽咽,十分想是得不到礼物委屈地向情郎抱怨的娇娃。
燕帝顺着他的手,揽上他的肩头,随后顺理成章地把他抱在怀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散在肩头的发丝,柔声道:“是朕的错,是朕的错,都是朕一时鬼迷心窍脑子让驴踢了才……”
慕容辉锤了他胸口一下,道:“是哪里来的驴,竟敢踢大燕天子的脑袋,赶明儿拉出来让我瞧瞧。”
燕帝见他调笑便知道他已经不再生气,拉着他到御座上坐下,绝口不提严淑君的事情,便只将自己日日夜夜的思念说了,甚至连情诗都背出来了,慕容辉让他逗得笑了两声这才让燕帝放下心来。
只是再待下去恐怕又误了许多事,燕帝让他答应过了午时再进宫来才放了他出去。
今天燕帝心情好,连巴巴瞪着眼来燕帝面前吵架挑事儿的蔡贤妃和杨昭容身边的两位近身女官都没责怪,好声好气地让蒋庆将她们轰出去让掖庭宫掖庭令去管教便继续看折子了。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燕帝今天批折子的速度快了很多,又召见了几位臣子议事,那脸色也是十分和悦的,搞得几位觐见的大臣都十分不自在。
终于熬到过了午时又三刻,可是还是没见着慕容辉的人影儿,燕帝熬不住了,便叫人去召慕容辉来,等了一刻钟左右,听到外面有推搡之声,燕帝沉声叫人进来。
负责传话召见慕容辉的小内侍连头都不敢抬,支支吾吾地说慕容丞相回家去了。
燕帝问:“可是家中有急事回去的?他家里出什么事你知道么?”
小内侍说道:“尚书左丞大人说了,是相爷的仆人来请相爷回去的,说是相爷夫人觉着身子不爽招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夫人有孕了,这才请相爷赶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遁了吧……
☆、第四十七章 黄泉碧落(3)
整个安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应了慕容辉进去,丫鬟们一路上也是道喜个不停,说慕容家祖宗显灵护佑子孙,不然怎么夫人才进门没两个月就怀上了。
慕容辉若不是在车上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眼下也应付不来,一路笑僵了脸回到寝院。大夫请的是京城最富盛名的贾一堂的大夫,四十上下的年纪,一笑,嘴上的胡子就是一颤,他先是道了声喜,随后将慕容辉拉到一旁低声道:“相爷,在下有一事告知。”
慕容辉恍惚问:“莫不是夫人腹中的胎儿有什么事?”
大夫忙道:“非也,夫人和胎儿俱是平安,只是方才在下诊脉时发现这胎儿已有三个月大了,可相爷你……”
他们成婚至今不过才两个月,大夫有此疑惑也属正常。
慕容辉张着嘴,他心中仍然一团乱麻,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幸好称心从里间出来,恰巧听到大夫这么一问,便上前笑道:“吴大夫,此事……夫人的孕期还望您说得模糊一些。”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递给吴大夫。
吴大夫接过,掂量了一下荷包里的重量,转念一想,市井传言都说相府夫人之前在宫中御前做女官的时候就和相爷有私,所以圣上才赐婚的。他原本以为不过是传言,现在看来,竟然不假么?
不过左右假不假的也不关他的事,大夫拱手道:“相爷请放心,我们行医之人自当替病人保密,此乃医德。”
慕容辉扯了扯嘴角,道了句多谢,称心便让人领大夫去账房拿诊金。才转过身来,便听慕容辉问:“称心姑姑,好端端的,今日怎么找了大夫上门?”
称心脸色一僵,支吾道:“找了不是正好,不然怎么能发现这么大一桩喜事。”
慕容辉脸色不豫,看着她不说话。
“说起来,此事还真的是姑姑的功劳。”袅袅从里间走出来,依旧是一副称心不喜的张扬打扮,面上带着三分笑,眼中却满是讥诮,她走到二人跟前,说道:“今日辰时姑姑过来教导小姐规矩,可小姐困倦,还没起,听到称心姑姑的话便挣扎着起来了。姑姑领着小姐一同去账房看帐,也没让小姐用过早饭,小姐看着看着,就体力不支,饿晕过去了,姑姑见小姐……”
称心沉着脸低斥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闭嘴!我同相爷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贱婢插嘴,还不进去伺候夫人!”
袅袅怒红了脸,只是将含着一汪春水的眼看向慕容辉,娇柔地道:“相爷,奴婢是奉了小姐之命出来请相爷进去的!”
慕容辉懒得理她们女人之间的争斗,
点了头说好便迈步往里间而去。
寝室里站了一圈丫鬟,各个花红柳绿粉面含春,声音嫩得像三月里的春雨,一叠声地向慕容辉道喜,慕容辉看得眼晕,他平日里心思不在府中,倒是没注意过自己房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