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煜居高临下看向她,触及她盈盈的目光,心尖仿佛被什么挠动了一下,忙生硬地移开视线,往桌旁走。
傅兰芽抬眼看着他,见他面色比之前稍见缓,心下微松,笑道:“未经平大人准许,我不敢替平大人代笔,但我刚才将那叠阵法图略做了一番整理,共变化了二十种阵法,就放在桌上,一会平大人画阵法图时,多少能少费些功夫。”
平煜拿过来的阵法足有十种,彼此搭配,至少能变幻出三十余种阵法,等他将这些阵法图如数画完,少说也需两个时辰。
她说这话时,脸上含着浅浅笑意,心里实则有些忐忑,唯恐平煜别扭劲上来,非但不肯让她帮忙,还会就着这机会嘲讽她一顿。
所幸,平煜静静看了她一会,只嗯了一声,便走到桌旁坐下,执了笔,重新作起图来。
她暗吁了口气,她已经知道那大夫是在平煜的授意下请来的,心中说不出的感激,但以她对平煜的了解,当面致谢说不定只会惹来一顿闲气,远不如旁的法子来得实在。
见平煜画得专注,她也在对面坐下,默默托腮看他一会,少顷,又将剩余尚未整理的阵法一一对应好,小心翼翼放在他面前。
平煜执笔的动作微顿,他何尝不知道她已猜到大夫的来历,正在变相用这种方式向他表达谢意。
他一时没忍住,搁下笔,抬眼看向她,见她俏生生坐在对面,想起刚才李珉所说的京城纨绔那些轻贱她的话,心中刺得厉害,忽生出一种将她搂到怀中的冲动。
静了好一会,他垂眸看向笔下纸笺,一边继续低头作画,一边云淡风轻道:“这阵法我小时常画,画起来还算快。明日一早还需赶路,你若无事,便早些歇下。”
傅兰芽头一回见平煜用如此家常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细辨之下,竟还有些温柔小意在其中,忍不住狐疑地看向他。
未几,想起他素来阴晴不定,既有阴的时候,难保也有晴的时候,没准眼下便是他放晴之时,且说话的功夫,平煜已然画好了一张阵法图,显然心中早已对南星派的阵法有了研究,遂不再坚持,起身道:“那我便睡去了。”说着,笑了笑,转身上床睡觉。
因林嬷嬷睡在里头,她便只好在外侧合衣躺下。
辗转了一会,忍不住隔着帘幔往床前看,正好见平煜搁下笔,拿了她刚才整理两张的纸笺在手中对比,光线朦胧了他平日飞扬的五官,神情竟说不出的柔和。
她心里微微一动,还要仔细辨认他的神色,他却又提笔画起阵法来。
隔着帘幔,他脸上的神情如同笼了一层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她只好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帐顶。
可一转念,想起白日阵中时他身上衣裳披在自己身上的情形,腮边莫名一热,思绪随之变得有些浮躁,忙翻过身,眼睛盯住林嬷嬷沉睡的侧脸,想起大夫到底给请来了,不免有些感慨,平煜要是不乱发脾气,似乎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
她心事重重,本以为自己很难入睡,可耳旁听到平煜作画时触动纸张发出的沙沙声,竟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等到一觉醒来,已然天光大亮。
转头一看,林嬷嬷早不在身旁,她心中一惊,忙掀帘下地,就见林嬷嬷从净房出来。
见傅兰芽醒来,林嬷嬷忙快步走到床旁,含笑道:“嬷嬷正要唤你,自己倒醒了。”
傅兰芽见她面色已恢复如常,说话时也不再像昨日那般气弱,既惊又喜,也不知是不是秦当家的药丸和那大夫施针双管齐下的缘故,林嬷嬷好得竟这般利索。
主仆二人在房中用过早膳,心知出了驿站,便会直奔岳州,收拾了行李,下了楼。
刚到院中,傅兰芽一眼便见平煜立在院子里,身旁围了好些人。
秦当家站在平煜对面,脸上含着笑意,正爽朗地跟平煜说话。
平煜听得还算专注,大部分时候不作声,偶尔回以一笑,每当此时,那位秦当家眸中便微微一亮。
傅兰芽看在眼里,心头忽掠过一阵疑虑,等走过秦当家身旁时,目光滑过他跟女子差不多宽窄的腰身,忽然福至心灵,冒出个念头,再三看他一眼,等隐约确认心中疑惑,脚步都停了下来,暗忖,这位秦当家竟是女扮男装不成?
秦勇这时也已看见了傅兰芽,见她打量自己,含笑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朝平煜拱了拱手,引着秦门中人往驿站大门口走去。
第54章
出发前,众人按照昨夜平煜的法子,每十人为一组,每组各得一根夜行竹,
此外,秦勇又将阵法图分发下去,依着平煜的嘱咐,向众人交代了各个阵法的紧要处。
做好筹备,众人出发,一路往岳州方向行去。
途中,诸人怕南星派又设埋伏,行得格外小心,却没想到一直到到竹城都风平浪静。
甫一进城,平煜便令停马,说要在城中歇息一夜。
傅兰芽在马车中听见,有些讶异,原以为平煜为了赶行程,会一路紧赶慢赶直奔岳州,没想到竟会在半路落脚。
昨夜李珉和许赫来时,曾着竹城县令提前给安排下榻处,一进城中,便有官员亲领他们去往城东。
到了那,众人抬眼一看,却是座颇为朴实的宅邸。
平煜一望之下,正合心意,耐着性子任那姓周的官员在跟前谄媚呱噪了一晌,笑笑道:“这落脚处没得挑,难得周大人这般细致周到,还有一事,需请周大人做些安排。”
那周姓官员见自己的一番苦心经营果投了平煜所好,脸上的褶子笑得几乎能夹死蚊子,“平大人要下官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平煜便对李珉和许赫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等平煜进了宅子,自跟那官员安排去县衙察看县志之事。
傅兰芽主仆也下了车,正要往府内走,忽听街道尽头传来叫卖声。
转头一看,便见有名小贩推着车从巷口路过,所推车上热气腾腾的,不知所卖何物。
这时恰好起了一阵秋风,将那热腾腾的白气送到众人跟前,却是一阵清冽的蒿叶香。
“咦,竟是蒿子糕。”林嬷嬷嘴里一阵潮润,忍不住讶道,“小姐可还记得,咱们跟老爷来云南路上也曾遇到小贩卖这东西,记得老爷还曾给小姐买过一包,小姐颇爱吃,接连吃了好几块——”
说到一半,冷不丁一抬头,发现平煜立在门旁看着她们,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刚才所说的话,脸上神色淡淡的。
她忙吓得噤声,扶着傅兰芽往府内走。傅兰芽鼻端闻着那扰人的香味,心中微叹,此一时彼一时,来云南时,家中未遭变故,父亲虽遭贬谪,仍是戍边大员,路上何等恣意,遇到想吃的,只管买了来尝便是。
可眼下……却只能想想罢了。
谁知一旁秦勇下了马,也昂首往那小贩消失的方向望了望,神情中透着几分向往,迟疑了片刻,似是因顾忌左右,笑着摇摇头,到底作了罢。
那宅邸外头普普通通,里头却颇为宽敞,傅兰芽主仆被安排在内院一座小院内,虽因布置朴素,毫无景致可言,却意外的幽静。
一进到房中,林嬷嬷便忙活开来,又是整理行李,又是绞帕子给傅兰芽净手面。
傅兰芽心知林嬷嬷刚刚病愈,怕她受累,牵动病气,便帮着她一起收拾。
等忙完,傅兰芽立在床旁,四下里一顾,想想左右无事,便端了一碗茶坐在桌旁,手指沾了茶盅里的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