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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戏,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真相而故意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爱大河,我相信她也在以同样的方式深爱着我。虽然我们并没有订立婚约,但是我们彼此间心的距离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婚约者。我们曾经许下过要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可是……可是这美好的一切都被宫崎龙司——宫崎财团的大少爷、你的亲生儿子给彻底毁坏掉,作为这些悲剧的始作俑者,你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缓缓移动到了窗户边,龙儿将双臂平放在窗台上,视线无神地望向窗外。小巷在昏黄柔和的街灯照耀下向四周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柔和亮光,飘飘然给人一种虚幻般的神秘感觉。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不允许我插手他结婚的事情,甚至不惜为此动用要挟的手段……对于她的未婚妻逢坂大河,我也仅仅只是知道她是逢坂陆郎的女儿,一个被父亲拿出来换取利益的可怜虫而已,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对我的报应,我做了太多太多的坏事,现在终于是该偿还这一切的时候了……可是为什么上天不只是惩罚我一个人,却要让我身边周围的亲人受苦……不公平……!」
愤愤地,男人伸出一只满是细小伤痕的保养的并不算太细腻的手,把它紧紧攥起然后用力地砸在了面前的小矮桌上。
没有看向他,龙儿只是将视线对准窗外的夜空,脸上露出淡淡的鄙夷微笑。
「其实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演戏的……如果你真的憎恨这一切的话,直接去阻止他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苦心积虑地在我面前装出对这一切很气恼很无能为力的样子?!」
「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无能为力。」
紧接着龙儿的话音,男人的声音力度明显比刚才弱下去很多。
「开什么玩笑——!」
猛然间转回身,望着面前一定是在装模作样地欺骗自己的所谓的「父亲」,龙儿怎么也无法压抑住自己胸中燃烧起来的怒火。在他看来,对方就是来奚落自己、嘲笑自己的,将一切心爱的东西从自己身边剥夺过去之后,再来看他遍体鳞伤地躺在泥泞的污水里面痛苦挣扎,直至最后死去——这不就是他们那些少数的精英分子们一贯善用的手段和作风吗?!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宫崎财团的社长啊,只要你一句话,那些人都会很顺从地任凭你安排——你不是还有很多黑社会的手下吗,他们可以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就是这样超厉害的你,却跑到我面前说自己无能为力,甚至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管教不住——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请你冷静一下,小龙——!」
望着情绪失控的龙儿,男人锋利的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怜爱,可惜此时几近暴走边缘的龙儿已经完完全全丧失掉了对这种细微情感变化的感知能力,只是用迸射出怒火的眼睛瞪着他,一眨都不眨。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即使是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有着令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地位、势力和金钱,可是在这些无限风光的背后又拥有着怎样的肮脏与邪恶,对于隐藏在人内心深处黑暗恐怖的那一面,涉世未深的你又能够了解多少?我已经无法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巨大网中逃脱出来,这个网越缩越紧,正在一点一点将我活活地埋进里面……
宫崎财团现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本应负债潜逃的逢坂陆郎突然间出现,逼迫着让我答应他女儿和龙司的婚事,否则的话就把这许多年来和我们暗中交易的内幕公之于众——你也许对那些交易内幕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楚,但我告诉你,如果那些东西一旦被世人知晓,看似巍峨高耸的宫崎财团大厦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费尽心血养育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却继承了她母亲脾气暴戾的秉性,不仅不帮助自己的父亲管理在各种威胁下艰难运营的家族企业,反而将企业内部最机密最核心的信息掌握在自己手中,准备着随时了结掉亲生父亲的性命……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对我的报应吗?是上天对做了许多坏事的我进行的惩罚啊……」
说的这里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庄严而肃穆,仿佛就像是一个濒临死亡边缘的恶棍在上帝面前忏悔自己曾经所犯下过的罪行。终于,他用双手掩起了脸,两行泪水顺着指缝间无声地流下。
面前这幅凄凉的景象,使得龙儿高高吊起的三角眼渐渐松弛了下来,慢慢地,瞳孔之中终于不见了愤怒燃烧着的火焰。父亲的眼泪,忏悔的眼泪仿佛一股清冽的甘泉流过心间,浇灭了龙儿对他十几年以来每分每秒积攒下来的怨恨——龙儿决心饶恕这颗真心悔过的灵魂了。
一旦决定要饶恕对方,由于过度紧张而紧紧绷起身体和神经瞬间缓和下来,龙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果然扮演审判者这样公正严厉的角色,并不适合自己。
龙儿饶恕的是曾经抛弃过他和泰子的父亲,而不是用冷酷无情的手段对待自己另一个儿子的宫崎财团的社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宫崎龙司会说‘即使去寻求那个老家伙的帮助也没有用’——算了!大河还是要靠我自己的努力去夺回来才行,我一定会把她夺回来的,一定!」
望着窗外群星闪烁的夜空,视线再次回转过来对准自己父亲苍白消瘦的侧脸。莫名地,龙儿的心中居然会泛起一丝丝悲苦的感伤——
「分别了十几年,我想你这次来一定不是单单向外解释你所做过的一切,并且争取我的宽恕这样简单吧?」
再怎么伤心也好,对方毕竟是个事业有成、意志坚定男人。无声的痛哭只是延续了短暂的片刻,等到龙儿向他发出询问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神态,只不过略带皱纹的颓然的脸上,惨白的颜色更加醒目了。
「没错,我这次来,的确还有些其它的事情——」
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的座位边上取过一个做工精致到就连龙儿都不得不绝口称赞的黑色皮包。这样贵重、档次极高的办公用皮包,龙儿从前只是在杂志上见到过类似的照片,真正见到实物而且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打开皮包,男人从里拿出一份仅仅只是看上去就觉得重要的不得了的文件。伸过手去把它放在小矮桌上,示意龙儿把它接过去看一下。
诧异着,龙儿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递到自己面前的文件,打开之后只是简短地看了前面几行文字。
「嗡——!」
脑袋里面一声巨响。龙儿几乎当场就要被这强烈的冲击撞击得昏厥过去。
眼花缭乱地不敢再继续看向下面。颤抖着双手,龙儿将文件合起,然后重新放回到桌面上。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刚刚被什么无形的手给紧紧地掐住了脖子,又好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逃脱开,虚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大惑不解。
望着面前自己儿子的这副奇怪的样子,男人似乎很满意,用龙儿无法注意到的轻微动作略微点了点头。龙儿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他对此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相反的如果他没有这样剧烈的反应才是件奇怪的事情。
「遗嘱已经看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