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时已经逝去的沈葆桢,林义哲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眼睛也禁不住感到有些模糊。
“血口喷人!……”趁着“林义哲”伤心落泪话语哽咽之际,左宗棠赶紧上前跪倒,气急败坏的说道,“臣从没有釜底抽薪断绝船政经费啊……兵商两用船无事可用漕运,有事可用海战,实为便利之船,而沈葆桢听信无知宵小之言,改弦更张,又擅自变更船政厂址,老臣为不虚费国帑起见,才断然上奏,请暂停其每月五万两运营费用,待船政回到正轨后再行拨付。而后船政每月尚有二万两银可用,绝非此人所言断绝啊!”
“左季高,事已至此,你竟还在颠倒黑白!”
“林义哲”一声厉喝,打断了左宗棠的话头,对左宗棠怒目而视,看到“林义哲”一双眼睛象要喷出火来,左宗棠的身子竟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见到这个自己将左宗棠当年掣肘船政的阴谋公开揭露于朝堂之上,而且言辞犀利,动情在理,有如将左宗棠刺穿一般,一时间感到无比的痛快淋漓。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朝臣当中虽然大多数都低着头,但却有好多人,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那目光,说不出的阴冷和恶毒!
林义哲感到无数恶毒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似乎还带有阵阵夜枭似的笑声!
笑声渐渐的汇成一股洪流,包围了他,那种无比的沉重和压抑的感觉,让他艰于呼吸,不能自己!
林义哲猛地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周围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刚才的景象,不过是南柯一梦。
林义哲直起身子,坐了起来。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额头,感觉到了密布在那里的细密汗珠。
由于他刚才的叫声并不大,是以睡在隔壁的仆人们并没有听到,也就没有人过来打扰他。林义哲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心中竟然感到一阵惊悸。
梦中的景象,会是未来的现实么?
刚才朝堂之上直斥左宗棠之罪,现在想来,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仍未消失。
但是,真的能够这样在朝堂之上,扳倒左宗棠这样的重臣么?
自己当时在朝堂上公然向左宗棠发难,是不是有些莽撞呢?
而那时的自己,似乎当上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成了清流当中的一员!
这可真是讽刺啊!
不过,如果真的能够打入到清流内部,对清流进行分化和瓦解的话……
想到梦境给自己的提示,林义哲若有所悟。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梦境让自己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林义哲一时难以重新入眠,但他想到明天还要前去拜见文祥,林义哲重新定下心神,不再去想未来可能和左宗棠进行的明争暗斗,而是强迫自己赶紧入睡。
过不多时,林义哲重新进入了梦乡。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林义哲醒了过来。
虽然已经醒了,但林义哲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在床上稍微的懒了一会儿。
这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所保持的一个小小的健康习惯,因为人在睡醒之后,如果起来的太急,动作太剧烈,心脏和脑部都会感到些许不适。
林义哲躺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一位仆人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老爷,该起了。”仆人的声音似乎显得有些急促,“文中堂派人来了,说要接您过去府上。”
林义哲一惊,立刻坐起身来。
他原本预备今天要去拜望文祥,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文祥竟然一大早的便派人来接他了!
“文中堂派人来接我?”
“正是,老爷,人都已经在门口儿候着了。”仆人答道,“请帖在这儿呢。”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林义哲答道。
仆人推门进来,帮助林义哲更衣,林义哲不想让文府来人久等,穿戴完毕之后,又命人带上了他事先预备好的礼物,便出了门。
一到门口,他立刻看到门口停了一抬绿呢小轿。
文府的一位管事笑呵呵的上前和林义哲见礼,请林义哲上轿,林义哲按照官场的惯例,给了管事的红包,然后上了轿,管事在前领路,轿夫扛着轿子子起行,林义哲的仆人和文府的仆人一道步行跟在了轿后。
行不多时,轿子来到了文祥的府第门口,林义哲下了轿,管事引着他进了府门,来到了客厅,然后请林义哲稍坐,他便进去通报。
林义哲打量了一下客厅,客厅的陈设十分简单,桌椅都朴素无华,没有多少雕饰,但用料都是上等的红酸枝木,古朴雅致,边上的多宝架上仅有一个青花梅瓶,和一个素面的小铜香炉。在客厅的正中,则悬着一幅山水画。
林义哲起身来到了画前,仔细的欣赏起来。
这是一幅设色的水墨山水立轴,画的远处是雄伟峻峭的山峰,山林间隐隐有庐舍人家,周围是苍松翠柏,山间有一道瀑布流泉。近处的溪涧间,有一座小桥,小桥之上,一位贤士正牵着一头拖着行李什物的骡子,驻足遥望。整幅画意境幽远,笔力雄浑,令人一见难忘。
但令林义哲感到奇怪的是,这幅画的作者并没有在画上署名,画上也没有题跋和诗词,甚至于连印章都不见一个。
尽管如此,但这些并不妨碍这幅画是一幅难得的佳作。林义哲自幼便喜爱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书画都颇有造诣,每当他外出旅游时,每到一地首先去的地方便是当地的博物馆,而面对一幅古代的杰出画作,他常常驻足跟前欣赏一两个小时不愿离去。
而自从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本来有了比前世更多的机会接触这个时代的人的画作,但因为改变历史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他一直无暇去静下心来去欣赏名家画作,而今天在文祥府上能够见到这样一幅上佳的画作,自然难免有些入迷。
“鲲宇来了,呵呵。”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在林义哲的身后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矍的老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这位老人,便是曾国藩齐名于世的晚清名臣瓜尔佳?文祥。
文祥虽然今年不过五十六岁,按照林义哲原来的时代的标准,并不算老,但此时展现在林义哲面前的,却好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加之繁忙的政务的重压,让文祥过早的便显现出了疲老之态,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有如风霜刀刻一般,头发眉毛和两撇长长的胡子都已然花白。尽管如此,文祥的精神看起来还十分健旺,气色也不错,尤其是那双深陷于眼窝之中的眼睛,仍然散发着灼灼的光芒。
“晚辈林义哲,拜见文中堂。”林义哲定了定神,依照弟子拜见老师的礼仪,向文祥行起大礼来。
“鲲宇不必拘礼,快快请起。”文祥笑呵呵的上前,扶起了林义哲。
文祥引着林义哲来到桌边,林义哲亲手搬过椅子,请年迈的文祥先坐下,然后侍立于一旁,向随来的仆人挥了挥手。
“晚辈来得匆忙,略备薄礼,还请文中堂笑纳。”林义哲说道,随来的仆人上前呈上了礼品盒,林义哲亲手拿过来,在文祥的面前打开。
文祥看到两个礼品盒内装的东西,眼中略现出诧异之色。
一个礼品盒中装的,是林义哲现派人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