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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廷寄到了。”
“放这吧。”
亲随将廷寄放在桌上之后,便躬身行礼退出,左宗棠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取过廷寄打开,看了起来。
而当他看到朝廷给自己的谕旨时,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军机大臣字寄,同治八年九月十六日奉上谕:左宗棠前奏船政任意玩延,船政大臣有意讳饰事,览奏均悉。著两江总督曾国藩就近查明具奏,曾国藩回奏船政所造蒸汽轮船确系新式坚利之船,未尽善之处,系左宗棠‘兵商两用’之误,非船政造船不坚,有意讳饰。现该船已在沪检修完毕,著其不日北来,俟三口通商大臣直隶总督崇厚检阅事毕,再回闽厂改造。特令船政帮办林义哲监督改造事宜。将此由六百里各谕令知之。”
看完了这道谕旨,左宗棠一时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头凉到了脚底。
左宗棠放下了谕旨,他此刻感到气闷难当,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想不到却成就了这竖子小儿之名!”左宗棠狠狠一拳擂在了桌子上,恨恨大骂起来,“曾国藩老儿!你这忘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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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9年10月25日,商船云集的天津大沽口驶进了一艘特殊的轮船,引起在此停泊的各国船只的注目,天蓝色的船身,飘扬着红底金龙三角牙旗,犹如一匹横空出世的天马,中国自己的蒸汽军舰“万年清”号便在这一片惊叹声中缓缓进入海口,驻泊在紫竹林津海关前。
三口通商大臣直隶总督崇厚奉旨登舰,对“第一号轮船”进行检验。吴大廷率林义哲吴世忠等人迎接,崇厚先是对于军舰的命名加以认可,正式谕令“第一号轮船”使用“万年清”的舰名。并告诉吴大廷等人,船政大臣沈葆桢奏折附件呈送的军舰图纸,已经引起了同治皇帝和慈禧太后的兴趣,“留中备览”。
看到是崇厚前来验收“万年清”号,林义哲放下心来。他知道,左宗棠这一次对船政和自己的攻击,已经被完全的瓦解了。
崇厚字地山,是满洲镶黄旗人,与那些依靠血缘、家世迈入官场的八旗子弟不同,崇厚经历十年寒窗考中举人,而且思想开放,是晚清官场上著名的洋务人物,著名的天津机器局便是他在天津创办,朝廷选择这样一位开明人物验收“万年清”号,无疑是船政可以期待的最好境遇了。
让林义哲没想到的是,崇厚这一次上船,只是宣旨,完毕后和吴大廷等人寒暄一番之后便走了。
11月5日,崇厚带同天津镇总兵陈济清以及直隶的洋务人员和外国工程技术人员一并登上“万年清”号,准备乘坐出海试航。由于连日西北风大作,天津内河水浅,吃水较深的“万年清”舰行驶极为艰难,可以说“节节阻滞”,直到11月7日大潮,“万年清”号才乘潮而行,于傍晚时分抵达大沽,第二天清晨驶出大沽口。虽然在天津内河的这段航程异常艰难,但是进入大海之后的“万年清”号却如鱼得水,令崇厚欣喜不已。崇厚随后奏报:“该船在大海之中冲风破浪,船身牢固,轮机坚稳,舵工、炮手在事人等驾驶、演放均极操纵合宜,动作娴熟”,“今闽省沈葆桢悉心讲求一切轮机器具,教习驾驶,实能集外国之所长,得其窍妙,从此精益求精,续造大小各号轮船,自必更臻妥善,以之靖宇宙而宏远模,洵属无疆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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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左宗棠的釜底抽薪
崇厚显然对这艘中国自造的轮船动了感情,一面自赠了小刀、丝绸等物品奖励贝锦泉等管带官员,一面要求他们返航时将海上所见所闻记录成书,刊印发放给南北洋各处,以资学习。
得到朝廷大加赞赏和肯定的“万年清”号于1869年11月12日离开天津返航,1869年12月8日抵达马尾,这次完全由中国官兵驾驶的北上活动圆满结束。
“万年清”号归航的这一天,沈葆桢早早的便来到了码头。
此时马江江畔万头攒动,人潮起伏。到处都是前来争睹“中华第一舰”的风采的人们。
沈葆桢举起了望远镜,望远镜里,云海相间的地方慢慢抖动起来,随着一缕青烟袅袅上升中,一束夕阳映亮了桅顶的长旒旗,如小龙般飘动,在腾腾的水气中从地平线下冉冉升起——那就是“万年清”啊。
此时的“万年清”号,一身靓丽的天蓝色法式涂装,舰首的金色龙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海风的吹拂下,后桅的红底金龙牙旗猎猎飘动。
沈葆桢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泪湿衣襟。船政员工远远的望见“万年清”号,都跟着欢呼起来。很快,马江岸边欢声雷动,响彻天宇。
“万年清”号缓缓靠岸,古铜色肌肤的壮健水手头缠发辫,裸着双臂,熟练地进行着各项操作。林义哲看着这些中国海军的第一代水兵,回想着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的日日夜夜,心潮起伏不定。
今天“万年清”号的胜利归航,意味着中华民族在背对海洋那么久之后,终于能够转身,向蓝色的大海迈出了无比坚实的一步!
“万年清”号靠岸放下了栈桥,吴大廷林义哲等人下了船,来到岸上,和沈葆桢等人相见,谈及这几日所经历的艰险和风波,吴大廷等人都嘘唏不已。
沈葆桢看到林义哲变得黑瘦了些,但人却显得比以前更为壮实,去了几分书卷气,显得更坚毅沉稳,不由得心怀大慰。
而林义哲看到面色显得十分憔悴的沈葆桢,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有很多话想和沈葆桢说,但不知怎么,喉头却哽住了。
沈葆桢象是知道他的心意,微笑颔首。林义哲注意到沈葆桢的眼中带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和焦虑,心下不免惴惴。
难道在“万年清”号回航期间,朝中又生出了什么风波不成?
一行人回到船政衙署,趁着不忙,沈葆桢便将林义哲叫到了身边。
“鲲宇,你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葆桢默默地走着,林义哲跟在他的身旁,二人来到了回廊之中,沈葆桢回身,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他。
“你看看吧!”沈葆桢叹了口气,“今天一早刚送过来的。”
林义哲接过书信,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看了看信封。一看是左宗棠写来的,他便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沈葆桢会显得如此忧心忡忡了。
很封信,很可能意味着左宗棠对船政的第二轮打压的开始!
林义哲打开信封,取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自汝执掌船政以来,初尚能尊吾之意,不意而今竟听信宵小之言,罢斥贤能,又改弦易辙,弃兵商两用之船不造,而专务兵舰,须知而今海疆平靖,要兵舰何用?……想当日吾三顾于汝,畅言无忌,而今却攻讦如仇,曷可胜痛!……船政既非昔日之船政,汝亦非当年幼丹其人,割肉饲虎之举,吾不能为也。汝既弃兵商两用船不造,专造兵船,想是已有养船之法。而今西征需饷甚急,闽关之税银,吾已奏报朝廷,改济西征之军。汝好自为之!……”
“釜底抽薪,好毒辣的手段!”林义哲看完了信,心中一时间满是怒火。
这一次左宗棠对船政的攻击没有奏效,林义哲知道他肯定还会兴风作浪,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左宗棠的报复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而且这一次左宗棠的手段,可以说比上一次的攻击要阴毒得多!
船政创立之初,建厂的经费便是从闽海关的四成洋税下划拨四十万两白银,另从六成洋税下每月划拨五万两白银作为运行费用。而左宗棠这一次竟然以西征需饷的名义,停了船政的运行费用,等于是掐住了船政的喉咙!
“以后咱们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沈葆桢叹息道,“想不到他左季高做事竟然如此决绝,我真是看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