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心里念道,若是嫁不出去,就要你负责,谁让你煮的东西那么好吃来者。
吃到实在撑得不行了才放下碗,发现锅里也正好空了,瞥了眼沉容笑着的四龙子,他不会恐怖到连她会吃多少米,都算的出来吧!这人的心计到底有多深啊,不过撇去这点不看,倒是个好好良人的典范。
也不知为何,在他的面前总是很放松,即便是很不淑女的样子,也无所谓,而他也不介意这副模样的她。躺在地上打了个饱嗝,张开手呈大字形平躺在草地上,望着深邃的夜空发呆。他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与她望着同一片天空,却在考虑着不同的事。
他说:“祢祯,其实我方才吃的不是解药。”心脏徒然一震,她侧过脸望着他埋藏在阴影里的脸容,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那是毒药,对常人来说一吃下去,见血封喉,即刻毙命。”她大约记起司镜曾说过四龙子用的药方,不是解药,而是剧毒,原来还以为司镜搞错了,原来竟是真的。
他道:“我体内的阴阳咒一发作,便会体弱无力、四肢形如瘫痪,直至毙命,故必须配以毒药与其相生相克,我才得以存活至今。”
她问:“阴阳咒是谁给你下的?”他缓缓地抬眸看着她,叹息一声:“是我自己。而且,此咒无解,除非……”
除非……
她的头开始眩晕,努力地看清身前的人,眼前的四龙子竟裂成了十几个人影,轻柔的夜风却骤然变得疯狂如飓风般席卷而入,呼啸着似要将她的脑袋撕裂摧毁,痛不欲生。
她只记得他来到她的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句:“方才的粥里,我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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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皇宫的红墙瓦砾被覆盖在大雪之下,放眼望去皆是迷蒙的白色,火树银装,今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刚打来的水顷刻间便结了冰。后妃娘娘手里捧着暖炉,悠闲地躺于榻上又在呵斥着哪个不听话的小宫女了。
她沉默地低着头,取了要清洗的衣物,即刻便离开了,那个看上去与她年龄相仿的宫女的生命大概是凶多吉少。将面料上等的衣料浸入水里,轻轻地揉着,手冻得生疼但硬忍着不能取出来,亦不能停下来手中的活,那个坏心眼的公公看见了又要打她们了。
他总会在什么地方看她们干活,可是她们却看不到他,只要稍微停下工作,他便会适时地出现杖责她们,昨日睡在她身旁的女孩只把冻僵的手取出来呵了呵气,便被打得整天下不了地,她去睡的时候看见她一动不动地卧躺着,裤上沾满了粘稠的血,屋子里的味道很不好闻。
第二日起床时,她唤了身旁的女孩一声。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她爬过去抱住她的头,女孩便呜呜哭了,苍白的脸容上挂满了令人心疼的泪,她只对她说了一句,祢祯,我撑不住了……
坏心眼的公公进来要把她带走了,她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固执地与他对峙,他说他会找人给她看病,她默默地点着头放开了她,可是她从此没有再回来。
魏皇宫里有一个禁地,据说那里曾经是冷宫,里面曾经住着一个陛下最宠爱的嫔妃,可是一夜之间她疯了,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后来她上吊死了,就在她现在站着的位置上面,那根粗壮的暗红色横梁。
她之所以壮着胆子来到这里,是因为听说被处置掉的宫女的尸首都会在这儿找着,于是趁着半夜他们都睡熟了,偷了一盏油灯,她要好好找找她是不是也被坏心眼的公公丢掉了。
冷宫很黑,大门是虚掩着的,总会发出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响声,她甚至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对她吹着气,可是她不敢回头看,她怕看到那个死掉了的嫔妃的冤魂。一直往里面走,她看到了一口井,原是用石块封上了,这会儿却被人开了个小口。她在油灯上系了一条绳索,放下漆黑的井去,当油灯落到底的时候,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井里有数之不尽的尸体,非(提供下载…87book)常非(提供下载…87book)常的多,腐烂了的尸首上依稀还看的出她们生前曾经遭受了怎样残忍的迫害,断手断脚那是最平常不过的,有些尸首上两只眼睛都被硬生生地刨掉了,有的连五官都被削掉了,白色的蛆虫在啃咬着尸骨,井里的恶臭让她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了。
在那成山的尸体里,她看到了她,就是最上面的那一具。她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身子佝偻成了虾米,青色的面容却是那样平静。井很深,却是死井,下面亦没有水源,压在最下面的尸首都已经化为深深白骨,而后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又压了上去,垒得很高,她只要稍微往里面探□,就可以够到她。
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她抱了出来,躺在地上已经动不了了,若是将她的尸首就这样放在这儿,没准哪个宫里的公公过来丢死人,又会把她扔进去。于是她把她拖进了那个疯嫔妃的卧房,她想至少不会有人敢进去。
做好了准备,天也就将亮了,赶忙跑回浣洗院的床上躺好,等坏心眼的公公进来催她们起来工作。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她趁夜将她给埋葬了,就埋在了那口井旁边,希望她在那儿好好安息,将来投一户好人家,就不会被卖掉进来当苦命的宫女横死了。
然而她却没想到,后来的她整整替一十一个人埋葬了尸首,枕边了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或许是她们太不好运,或许是她太好运了,总之,她就是没死成,虽生了不少小病,却一次大病也没生过。
也许,是死去的她们冥冥之中,在保佑着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浣洗院迎来了一位新的公公,他为人和善,对她们也是极好,有的时候,她都在想,若是他早三年来到这里,她就亲手不用埋葬了那么多枉死的性命。她们会好好地活着,与她一起。
她照例地洗着衣服,手上的肌肤已经破损粗糙不堪,哪里像个只有九岁小女孩的手,不过她更卖力地洗了,只因上苍让她好好地活在世上,她就知足了。
这一日,公公却领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紫衣公子,他的脸容儒雅俊美、冰尘若雪的气质,波光潋滟的黑眸,单薄的唇微勾起弧度,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他单膝跪在她面前,牵起她肮脏的手,平静地对她说道:“我的公主,我来迎接你了。”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公子,你是否找错了人,我只是浣洗院的洗衣女。”
他并不答话,长长的睫毛微垂,脸容沉静而从容,优雅地掏出干净的丝绢,在她满是龟裂的手上一遍一遍地擦拭着,随后才淡淡地道:“就是你。”他始终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可是她丝毫察觉不出那笑里是存有感情的。
那一年,她九岁,被这个叫做吟风的男子带出了浣洗院,荣升为公主,封号祢祯。她的住处从地狱般浣洗院换到了富丽堂皇的金丝笼里,生活虽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本质上却觉得没有多大差别,除了与他一起的日子,其他时候更多的是沉默。她总是反复地思考着一个问题,究竟是她太好命了,还是天意弄人,注定了她一生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