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隐隐好像有些熟稔,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他皱眉努力的思索,自从封印中醒来,他忘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前世的,有些细枝末节他一直都没有想起来。或许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下意识的举得不那么重要,便也不必去想。
是那一次!他的眸子蓦然亮了起来,面上掠过一丝恍然,他记起来了!
那一次,是他母亲的忌日。
往年的忌日,都是掌门师伯和师娘陪他一道去,不过那一年的那一日,恰逢魔道与正道有些龌龊,门中的金丹期以上的高人都去了昆仑山,那时的他还不曾筑基,自然没有同去的资格。师娘为他准备好了祭祀的物品,他便一个人去了母亲坟前。
其实那不过是一具衣冠冢,母亲的遗体始终不曾找回来。
因着只有自己,他便去的早了些,到了那地方,却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来的更早。
坟前供奉着新鲜的灵果,那个男人身穿道袍随意的坐在一边,一个人闷闷的喝酒。
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挽歌真人。
他方才恍然大悟。为何每次去祭奠母亲,她的坟前总会有供奉过的痕迹。
挽歌就那么魔怔一般的喝着酒,兴许是知道不会有人来,他不曾放出神识。也就没有发现儿子的到来。清歌下意识便躲了起来,没有出去见他。
他不知道见了他该说些什么,质问他惺惺作态,还是问他为何来此?他虽怨恨父亲,却知道身为人子,他不能如此。
也不知道坐了多酒,挽歌真人将酒也喝尽了。他颤巍巍的起身,有些踉跄的模样。撑着石碑,他轻轻抚摸了两下,忽然笑了:“挽清,我年年来看你,你也年年看我喝酒,只是你却不知道,这俗世的酒能醉人。却终究不如你的清酿醇美甘甜。”
“挽清,你虽太倔强,我却太浪荡。终究是我负了你。”他打了个酒嗝,如是说着。
临去时,挽歌真人将酒坛子砸在了墓碑之前,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一地碎片都收拾了起来。他转身离去时,边走边唱。唱的不成调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听来的小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那歌声。久久的回荡在空旷的坟前,直到那身影不在。
清歌默默的走出去,将父亲忘记收走的瓜果都扔进了远处的树林里,只是弥漫在鼻尖的酒香,却怎么也散不去……
后来,他便渐渐的忘了这事。他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原谅父亲,但最后却……
安格并不知道他想起了往事,只是望着他,沉沉的道:“师父还说过,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你自己好好思量,是这么消沉的等死,或是陪我一起生,一起死?”
生不能同裘,但求死能同穴。
清戈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安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他总说她是固执的人,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前世他钟情于她,从不管她是不是接受。她不愿嫁,他也不强求,只是不娶,一直默默陪在她的身边——那是多么孤傲的固执。
藏经阁。
“你们闹别扭了?”一只芊芊素手一把抽出安格手中的玉简,却是殷若雪。神识略略扫过玉简,忍不住便蹙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一篇俗世恶俗的言情小说?这些东西看多了连她都不信,怎么安格这个主人,竟还看的津津有味!
“闹什么别扭?”安格似乎还沉静在玉简的故事中,好半晌才慢腾腾的起身,反问道。她也不去将玉简要回来,只是笑着看向殷若雪。
“要是没闹别扭,你能再我这儿一呆就是一个月?”殷若雪对她的掩饰嗤之以鼻,那两个人,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陡然不走在一起了,连风钟都觉得不习惯,还悄悄问起过她,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只是担心安格心情不好,不曾过问罢了。
只是,这置气未免也太久了,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位和,哪有那么深的怨恨?
“这藏经阁怎么就成了你的地方了?”安格笑着打趣:“还是我碍着你和临风的眼了?罢了,大不了我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就是!”
说罢,抬脚竟是真个要走了。
殷若雪急了,连忙一把拽住她:“你说什么浑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们俩一闹腾,下面都有些人心惶惶了!你整日里缩在藏经阁不回去,他整日里呆在洞府不出来,这算什么事儿!知不知道最近连钟师弟都为你们担心?”
“担心什么?”安格笑着,斜睨了她一眼:“他闭关,我难不成要回去当柱子么?”
“闭关?”殷若雪一呆,忽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竟是信了。
安格一笑,摇了摇头,真是好骗呢!
☆、421。赠你们一场机缘
殷若雪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她,自顾在藏经阁寻了一张美榻卧了下来,将手里那从安格那儿抢来的玉简贴在脑门上,放出神识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安格顿时哑然失笑,说一千到一万,这丫根本就不是担心她和清戈罢!分明就是她抢了她爱看的玉简,这才找个由头发作罢了。
左右她也不过是拿来打发时间,另寻一片也就是了。
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再同她说什么了,扫了扫那些玉简,已经没了看书的兴趣。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就像殷若雪说的那样,谁也不会相信玉简里的那点事,写的再好讲的再真又有什么用?只是殷若雪大概并不知道,这些玉简都是来自修真界,说是故事,多半是传记,说起来最起码有一半都是真人真事,只是在她看来,怎么都不靠谱罢了。
那些前辈高人制作这些玉简的时候,更多的是为了对子孙后代宣扬一下自己的事迹。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一个脾气古怪的女修收集起来,并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吧?
有些东西,在自己这里是真的,在别人看来,就成了假的。
六大古族恐怕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对子孙说自己世界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回不去了,这些后代也回不去了。所以他们选择了隐瞒,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而他们的这些小辈却适应的比他们还快,因为他们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与这个世界是有共鸣的。
而她和清戈······只怕始终在这个世界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踏实。
安格第一次觉得拥有前世的记忆,会是一种负累。
如果她真的只是安格。格兰芬多那该多好,伯德或许不会成为公爵,但他会照看她一生无忧。安安稳稳的嫁个门第差不离的男子——以伯德的眼光,他挑选的人是不会差的。——过上一段不平静却丰满的人生,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日……
可是,那样的她,还是她吗?
一个月了,她在藏经阁也呆的够久了是该出去走走露个面了。
也不知道,大师兄到底想的怎么样了?
刚刚走出藏经阁,明晃晃的日光让安格下意识便眯起了眼睛。
“师祖好。”守在藏经阁门前的弟子对着这位年轻的师祖恭敬的行礼,年轻的眼眸中藏不住的露出一丝渴望与仰慕——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成为像师祖这样的大修士?
金丹结婴,大约是每一个低阶修士的梦想。
安格看着这种熟悉的目光,恍然有种回到山门之上的感觉。还记得她那时刚刚结丹,闭关出来,迎接她的筑基弟子眸中就有这样的热烈和向往,年轻而有冲劲。那时的她也是志得意满的,哪怕知道自己的道路还很长却依旧觉得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