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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余欢第10部分(2 / 2)

停了一会儿,它又响了,又是连着四声。周围的人又扭头看她。

一平怎么还不回来?如意想。

又响。

如意有点紧张了。这人什么毛病,不会留言吗?会不会有什么人有什么急事找他?我就帮他接一下吧,于是电话下一次响的时候,如意拿了起来。

“Hello?”

“喂?一平?这不是一平吗?”

“不是,我是他朋友,他现在不在。”

“噢。”

“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再打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过十分钟再打吧。”

很简短的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国女孩,似乎也没什么事。

过一会儿,一平回来了。如意告诉他刚才有一个电话。

“你接了?”

“嗯。它老响,我坐在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就帮你接了;告诉她待会儿再打。”

“你怎么接我的电话?”一平突然显得很不高兴。

如意自尊心很强,他这样一说,她也不高兴了。

“我是怕谁有什么急事找你,它连着响了四次!”

“但是你知道我马上就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过多久回来?”

“她问你你是谁了吗?”

“没有。”

“那你自己也没有说你是谁吗?”

“我只说是朋友。”

一平突然叹息一声,摇摇头。

“怎么,坏了你什么艳遇吗?”如意冷冷地说。

一平不做声,虎着个脸。

于是如意也不做声,虎着个脸。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是好好的,还宋庆龄、克林顿什么的,现在他去上了一个厕所。她帮他接了一个电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得多么“真心地”不喜欢我,才会为这点破事跟我较劲啊。如意想。

一平闷声喝剩下的酒,如意一口一口吃剩下的点心。桌上的烛光晃晃悠悠,照着两个气鼓鼓的人。

如意突然发现自己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一个颤抖一个颤抖滚过她的身体,好像有一个猛兽在她心底里一次接一次地跺脚;跺得她似乎连吃点心的勺子都握不住似的。她对自己很生气。我怎么这么没用,这点委屈都关不住?!接着她又反过来想,我怎么这么没用,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你现在打一个电话过去,告诉她,我不是你女朋友,不就行了吗?”如意突然抬起眼睛,说。

一平还是不说话。不错,打电话过来的那个是李婷,是他上个礼拜在一个party上认识的一个中国女孩。长得不错,性格也还行,似乎有点做作——把女人的娇媚表演得有些过火。但就是这样,一平还是对她产生了“兴趣”,当场就半真半假地邀请她去“纽约最好的甜点店”,而她也半真半假地答应下来。昨天他试探性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接,于是他想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她竟然打了过来,而且接她这个电话的,竟然是如意,也难怪一平有些气急败坏。

如意坐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的一平,突然觉得彻骨地冷。我真傻,我其实就是真的傻。我以为我不傻,其实我就是傻瓜一个。经过了那么多,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了一点“进步”。我以为我空白的书终于翻了一页。就算不是爱情吧,也还算有一点怜悯。刀山火海的世界里,有一点相互的怜悯。不多,但是也不少。结果,什么呀。狗屁。其实我还停留在那一页,白花花的、白皑皑的、白痴的那一页。比以前更白花花、更白皑皑、更白痴的那一页。如意觉得自己身上被贴了一个咒符,这个咒符谋杀了她全部的青春。现在倒好,她的25岁、26岁、27岁、28岁,在美国的这些年,堆在时间的仓库里,成了无人认领的尸体。腐烂的、恶臭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27 ——仍恐意难平(2)

“Well; maybe there is a cultural difference……”一平想缓和一下气氛,给自己一个台阶。

如意冷冰冰地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嘴唇里冒出来一句冷冰冰的英语。这个男人,坐得这么近又这么遥远的男人。李一平、James、Professor Lee。这个三十多岁了看上去还像个孩子的男人。这个上个星期还把手放在她手上,像个婴儿一样无助,而此刻突然从一平倒退到James,从James倒退到Professor Lee的男人。

纵然是举案齐眉,仍恐意难平。

“Then fuck your cultural difference。”如意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走了。

◎28 怎么办?(1)

怎么办?怎么办?小蕾站在洗碗池前,边洗碗边焦躁地想。这只碗,她已经洗了五分钟了,但是,恍恍惚惚地,还在洗。

陈朗找不到,如意找不到,全世界都失踪了。就剩下她,被一个问题困住了,这个问题就是:她昨天和Adam上床了,现在该怎么办?这个笼统的问题,经过小蕾一天的苦苦思考,已经繁殖出来了无数的小问题,比如,仅仅就“等电话”这一栏目,小蕾脑子里就冒出了以下问题:当一个男人说“I'll call you”时,他是真的会给你电话,还是仅仅在敷衍了事?如果他给你电话,多长时间之后给你电话算正常的等待范围?如果他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他真的对你没兴趣,还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如果他不给你打电话,事后你是不是可以主动给这个男人打电话?你给他打电话的话,需要一个借口,还是就是“打一个电话而已”?你们在打电话的时候,应该谈论你们在床上的表现吗?我可以说“I miss you”吗?我可以说“I've been thinking about you”吗?或至少,我可以说“I had a good time”吗?或者,我是不是应该装作对一场做爱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我对此很郑重,他会不会觉得我在给他压力?如果我对此很随便,他又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这些问题暴风骤雨一样向小蕾袭来,让她招架不住。而这仅仅是在“等电话”这个栏目里的问题,其他的栏目包括“床上表现”、“怀孕可能性”、“恋爱进程”、“未来规划”、“后处女时代”等等等等。

小蕾现在又快乐,又恐惧,好像一个小孩子荡秋千荡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希望这旋转停下来,又希望到更高的地方去。

不行,一定要找到陈朗和如意,好好分析一下局势,研究一下对策。

于是,她扔下碗,跑到电话机旁,又拨了一遍陈朗和如意的号码。

不在,还是不在。

她坐在床上,手抱住膝盖,发呆。

外面在下雨,雨轻轻敲打她身后的玻璃窗,好像给小蕾的冥思苦想敲打着加油的小鼓。

他一定也是喜欢我了,要不怎么会跟我上床?但是也不一定,美国这个鬼地方,上床也许根本不算一件事?但是他摸我的时候那么温柔,不可能不带任何一点感情。但是的但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他怎么会之前的一个月都没有跟我联系过?但是的但是的但是,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并且对我没把握?但是的但是的但是的但是,就算没有把握,至少可以给我一点暗示?而且,他好像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you're beautiful”——美国男人这么爱夸人,如果没有说,是不是就意味着讨厌我的身体?而且的而且,他吃饭的时候还谈起了“one of my ex…girlfriends”——那是不是不太礼貌?而且的而且的而且,我在床上很被动,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没劲?而且的而且的而且的而且,他倒是说“I'll call you”了,但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所以很可能只是含糊其辞?……小蕾被所有这些“但是”、“而且”给绕住了,越挣扎,越没有了出路。

雨下得更大了,小鼓敲得更嘹亮。

她又开始哗哗哗地拨电话,还是没有人。她抓起自己的枕头,往床上砸去,然后又扑到枕头上去,趴在那里。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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