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龙珠果然迎风长,眼看就大得如同井口一般,这里明明是北海的上面,云里还结著冰雪,可那龙珠一出,四周竟然变得灼热不已,仿佛被丢进了熔炉一般。
那白龙也有些微微色变,似笑非笑的问道,“小九,难道你真的要烧死我麽?”
季麟也不再与他多费唇舌,只是绞紧了白龙,一味的催动那龙珠长大。
那龙珠每大一分,白龙的脸色便更难看一些,最後终於叹了口气,问说,“小九,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也觉著难过?”
季麟惊讶的看了那白龙一眼,只这分神的一瞬,他的身体松了一松,那白龙哈哈大笑,竟然借机挣脱了。那白龙猛地呼出了一口寒气,直朝那龙珠吹去,季麟不去护住龙珠,反而伸出龙爪,狠狠的朝白龙的心口挖去。
白龙哪里想到他会这样拼命,当时闪躲得迟了,被季麟生生的抠了进去。那白龙虽然吃痛,却不吭一声,只是片刻之後才猛然惊醒,连忙问道,“你放了什麽进去?”
旁边就有声音淡淡的答道,“他的龙角。”
季麟惊讶的抬头,这才看到帮他制服白龙,护住龙珠的,不是别个。竟然是化做黄龙的白圻。
他又惊又喜,却还是忍不住要发脾气,说,“怎麽来得这样晚?”
白圻似乎有些无奈,说,“我都忘记了龙身竟然是这样的长大,行动还是不便了些,所以来迟。”
那白龙大笑了起来,说,“可惜,小九,你怎麽不想著要我的命,反而还送我这样的大礼?”
季麟收起了龙珠,怒气冲冲的说道,“对,这就是给你大婚的厚礼,只怕你受不住,又来求我拿回去!”
《六月雪》 17 (1)
那白龙失笑道,“小九,你还是心太软了。”
说完,便腾空而起,隐在了云端,再去看时,哪里还寻得到他的踪迹?
季麟没想到这人居然还逃得掉,也是大吃一惊,白圻望了他一眼,问说,“要追麽?”
季麟望著那云海,半天没说话,最後只是缓缓的落了下去。
白圻心里正觉得奇怪,眼看著季麟就要跌在海上,便解开了法术,只听那巨响震耳,季麟坠入海中,忽沈忽浮,哪里还有半点清醒在?
白圻知道不妙,便救起了季麟,逼著他收起了本相,这才抱起来仍旧带回原处。
梅十三不知道想著什麽事情,竟然在那琼花树下发怔,看到他抱著季麟走回来时,似乎也吃了一惊,急忙的走了过来,问说,“他没什麽事罢?”
他摇了摇头,把季麟仔细的放在树下,凝神的瞧了一阵儿,叹了声气,才对梅十三说,“你如今是要回落霞山麽?”
梅十三惊讶的看著他,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什麽,可话到嘴边,问出来的却是不相干的事,“你打算拿他怎麽办呢?”
白圻也知道他说的是谁,静了半晌,突然笑了,也有些无奈,也有些苦涩,说,“我实在不能丢下他。”
梅十三声音有些颤抖,不死心的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要回尾羽山麽。。。”
白圻安静的同他说道,“我是说过,可我那时以为他必然不肯替我解咒的。”
梅十三心里一阵酸楚,想著,我什麽也肯为你做的,可他不过对你好了一次,你就记得了。
白圻望住了他,似乎瞧得出他此时心中的所想,就问说,“你是怪他,还是怪我?”
梅十三笑了起来,说,“我哪个也不怪,只怪自己。”
白圻沈默了片刻,终於说道,“我刚记起来的时候,心里是想好好待你,随你回落霞山的。”
梅十三扭过了脸,淡淡的答道,“如今说这话,太难看了些吧。”
白圻慢慢的同他说道,“我不是被封住的那个白圻,能够忍受被人踩在尘土的日子,能够容忍他的所有,还不计回报的为之付出一生。我的生命比这北海还长,比这日月还久,我恨他生性骄纵,不懂得体恤别人,也气他任性太过,又不懂得自保,可我也知道,他的本性赤诚,倘若一个人在外。。。我实在是放不下他。”
梅十三听得心里闷痛,知道这人说是放不下,也是要绝了他的念,让他早早的离开,不要再做他想。
他低声的说道,“既然放不下,就同他好好的一处罢,免得後悔。”
他说完这话,索性道起别来了,说,“那我们便就此别过,我回我的落霞山,从今往後,就再也不必相见了。”
他虽然这样说,面上却是一片惨然,看得人好生不忍。
白圻如今虽然和从前大不相同,却还是认真的同他说道,“你今後若是有了什麽事,尽管开口。”
梅十三垂下眼,轻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是走,也。。。”
他顿在那里,摇了摇头,说,“你多保重。”
白圻直等到梅十三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咬破指尖,在季麟的额间点住
了,默念著咒文,过了好一阵儿,季麟竟然慢慢的苏醒了过来,呼出了一口气,然後睁开了眼。
白圻好像终於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才放下了手。
季麟先是愣愣的看著他,好像不认得他似的,等到眼神不再涣散之後,这才难以置信的叫出他的名字,“白圻?”
他点了点头。
季麟似乎浑身都在发抖,半天才说,“你怎麽还不回尾羽山去?”
白圻望著他,神情认真的说,“这就回去。”
季麟的脸色霎时发青,什麽也不再多说,却深深的低下了头,拳头攥得那麽紧,关节都变得青白。
白圻低头望著他,脸上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後转身离开了。
过了很久,季麟终於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哭自己没有用处,明明都逼问出了五哥做的好事,却还是不能为大哥报仇。他哭自己那愚蠢的自尊和自傲,明明那麽不想白圻离开,却还是说不出挽留的话语。
他心中深深的悔恨和不甘,就好像千万根刺一样狠狠的扎著他的胸口,让他痛得连气都上不来。
《六月雪》 17 (2)
他不明白为什麽事情会弄成如今这样的。可他也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一旦过去,便再也无法挽回的。
有人在他的身旁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後伸出了手来,温柔的抚摸著他不停颤抖著的肩膀和後背。
他不敢抬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胸口又闷又痛,好像有什麽东西要挤出来似的,让他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开口。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麽的胆小,这麽的没用。
他已经和五哥撕破了脸,自小长大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白圻曾经说过可以遵守从前的誓言,永远不离开他,却被他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这个人会回来看他,他该说什麽来挽留,才能让这个人再也不要离开他?
那只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惊慌失措的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白圻安静的看著他,轻声的问道,“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