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包子送到自己嘴边,平时向来讨厌油腻的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好胃口,一股吸力从胃部涌出,瞬间便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欢快地咀嚼着。
一个、两个、三个……我一口气吃了五个水煎包子,才感觉肚子有点踏实的感觉,抹了抹满嘴的油花,瘦高个又递给我一个矿泉水瓶。
“里面灌的是凉水,你先将就一下吧。”
“谢谢你了。”我诚恳的说道,吃饱了饭,说话也有力气了,我抬头看看那瘦高个,发现他也不那么讨厌了。
“都21世纪了,我们也讲究文明执法,不打人也不骂人,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瘦高个顿了顿,道:“但是该交代的问题,不得有丝毫隐瞒!”
“那是,那是。”我附和道。
“小伙子,你这几年,和你对象应该攒了不少钱吧。”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的胖子道。
“没多少钱!”我心里一阵紧张,早上的惨痛经验教训告戒我不能实言相告。“我对象前两天送我妈去省城做手术了,这下能不欠债就不错了!”我一脸苦相。
“啥手术那么多钱?!”胖子发问道。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老婆说好象是心脏上多了个洞,要做手术补上,好象还需要做心脏支架什么的。本来我打算这边收拾停当也去那里的……唉!”我重重的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胖子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话音“那你们怎么不去北京看病,那里多近,反而要去省城?”
“我对象他哥在那里的医学院上班,比较方便……要是没熟人,去北京连床都排不上。”我说。
“嗯。”胖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周一眼,道:“你呢?不会你们家也去省城做手术吧?”
周听到叫他的名字,抬起头,迷茫的看了看面前的两名警察,木衲道:
“我,怎么了?什么?”
看见警察脸上浮现出讪笑的表情,她又俯下头去,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后来还是瘦高个出来打了圆场,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道:
“没事儿了,记者也走了,你们这事,也就活该倒霉,你看报纸上早都登过类似的文章。”说罢,递过来一张当地21日的晚报,我打开一看,校园版的显著位置上登着一封读者来信,反映市区中学的学生内部秘密流传着淫秽书刊云云。
我看完顿觉眼前一阵发黑,21日的报纸我家里也有,但当时翻报纸的时候就楞是没有留意这则读者来信。唉!活该认倒霉!公安局23日才展开行动,已经够给我们时间了。这可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们呀!在哪里开不好,偏偏在学校门口开,给学生租借黄书,真是!”胖子撇了撇嘴道。“给你们两天时间,也不收拾一下,净
给我们添麻烦。”
“那……那你们怎么不抓别人?满大街租售这种书刊的多了,干嘛就抓我们两个倒霉蛋?!”周抬起头,心尤不甘问道,嘶哑的嗓音让人想起在玻璃上使劲划过的锯条。
“你就说对一句话,你们的确是傻瓜蛋。”胖子挠了挠头皮,意味深长道:“到这一步,啥也别说了,打电话给家里,一人准备好三千块钱,钱一到手,你们就可以走人了。”
“是呀!”瘦高个在一边帮腔道:“看你们都不容易,小店小铺的,就不给你们订成刑事案件了,要不以‘传播淫秽物品罪’逮捕你们,咋也得判你们三年五年的。这给你们就按照《治安处罚条例》走,交一点罚款就行了。回去可好好开,再别给我们找事了。”
(事后翻阅有关书籍才知道:“传播淫秽物品罪”必须符合两个条件,要么是够一百本书,要么是传播够一百人次。而我们就那么几本书,出租率又不高,哪个条件也不符合,很明显那瘦高个是在恐吓我们,一面恐吓,一面用交罚款就没事这条来诱惑我们。此君真是心理学高手。)
“什么?三千?”周和我同时惊讶道。
“怎么,嫌少?”胖子嘿嘿笑道。“那五千块钱好了。”
谁说我们的警察叔叔没有幽默感,我看玩黑色幽默都在行。
“治安处罚条例上不是说罚款从一千到三千吗?我们家实在是最近困难,做手术不知道还要往里搭多少钱呢?!两位大哥看……看能不能照顾一下,少罚一些,哪怕赶明儿我们请二位大哥吃一顿。”我不知道哪里想来的词句,不经思索的由我嘴里迸出来。
“到底是大学生。一点儿也不笨!“瘦高个冷冷地瞅我两眼。“知道不,法律面前,不讲人情,也不能打折。”
“小伙子。看看!”胖子指了指套在自己发福肚皮上的制服。“我们是警察,警察是不能接受犯罪嫌疑人吃请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电影《无间道》里梁朝伟在天台上对刘德华的一句经典台词…“对不起,我是警察。”
同样的,我是警察,看看眼前的两名如此真实的警察,无比的黑色幽默,我突然很想大笑三声。
那个瘦高个又语重心长道:“你们还这么年轻,钱嘛!什么时候都可以赚,将来有的是机会。”
“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好吗?”周小心翼翼道。
“行,”胖子痛快的答应了。“给你们一下午时间准备钱,要不然就得把你们送到看守所去。嘿嘿,那滋味,不说也罢。”
说罢,他将头探出办公室。“小刘,过来看人!”
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了中午曾看管过我们的那个协警。
胖子和瘦高个瞅了我俩一眼,便离开了办公室。
偌大的留置室又只剩下我们两人和一名协警,还有一股弥漫着的严酷肃杀的氛围。
周短短的N分钟内,打了N+1个电话。用她的话讲,能找的人都找到了,能想的办法也都想了,但坏就坏在今天是周末,好多人不是在开会就是压根不在单位。打完这些电话,周长长的“嘘”了口气,转过头来,问我:
“你打不打算给他们交钱?”语气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愤慨和无奈。
“我?”我苦笑道,望望那名打电话聊天的协警,小声道:“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能给他们交!这些破书,罚一千就够劲了,还罚三千,真是狮子大开口。再说,我妻子出门了,这边也没有什么熟人朋友,上哪里整这么多钱啊!”
“就是就是。”周深有同感道:“开个小书屋本来就只能养家糊口,进货花点,再刨去生活费,每月也就剩不多一点,就这每个月还得还400元的住房贷款。这么多钱我上那弄?唉!老百姓过日子容易吗?”
也许是周的牢骚声音过于高亢,协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周慌忙低下头去,默不吱声。
我又急忙打电话告诉妻子这边的最新进展,妻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他们没打你吧。”
这令我心头一阵感动,鼻子不禁有些酸楚,这份遥远的爱,遥远的关切,是我能够熬过以后艰难岁月的精神原动力。我哽咽道:
“没有,我还好。”
“你把电话给周,我问一下她到底咋回事?”妻子道。
我将电话递给周,“我妻子和你说几句话。”
周望着我,疑惑地接过了电话。“喂?”
……
这顿电话打了有足足十分钟,末了,周又将电话递还给我,电话里传来了妻子坚定而又充满温柔的声音:
“老公,你们也太委屈了,早知道我就不回家了。唉……”
听到这复杂的叹息声,我的心立刻紧张起来,急忙道:
“老婆,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要为我那么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千万不要担心叹气!好吗?我的好老婆。”
“好!”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愈发坚定,“我问周了,这事也怪你,咱家订着报纸,你就是没留意。唉!”
还没容我有任何反应,妻子又紧接着叮嘱道:
“我和周都商量好了,她不交罚款你也先别交了,我找找朋友,再想想办法,这事看来不破财是难以善了,但也不能一要要三千呀!赶上吸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