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在一旁亮声道:“安静!不得喧哗!”
方拭非:“二——县内数年未收取田税,百姓收成皆为冥思教搜刮。然,思及大灾过后收成不佳,衙门会像朝廷上请,宽宥免征一年。”
“今邪教已除,县内事务,将全权由县衙接管。城外荒废的农田耕地,若是再无人耕种,衙门会分发给历来勤劳的农户。”
满座哗然。
“衙门掌权之后——”方拭非顿了下,等他们声音小去,才接着道:“五殿下体恤民情,决议后会向朝廷借钱,在县内立一学堂,十二岁以下孩童者若要入学,可免其束修。学堂将选优荐之,成才者,送往官学就读。有上京赶考者,将额外补以银钱。”
底下再是一阵议论。
“然是否能成,要看县内治安结果。若是再有人闹事,衙门剩余银两,只能用于抽调士兵,维持安定!”方拭非,“我想大家明白轻重,届时莫说我等未曾提醒!”
方拭非喊着把最后一件事给说完,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见了。
“三!征收衙役。此次要求降低,征收壮年男子。有意愿者,可前往衙门报名。”
现场越来越乱了。方拭非跟叶书良等人起身,先行回去。
县内学堂一事,方拭非与叶书良都觉得,不得不办。
此处就是因为民风不够开化,百姓才会如此容易受骗。可要办学堂,钱是一回事,先生是一回事,书也是一回事。
叶书良拆人去苏州杭州等地,买些便宜的印制书本过来。启蒙书作大多简单便宜,买来放个几年,也不成问题。等孩子们入学之后,可以要他们手抄几本,再传给后面的孩子。
先生暂时请不到好的,叶书良就一个个去找。
县里的书谱、明经,或进士,衙门都半请半强地去谈过了,学堂的事情,有了些着落。
冥思教里搜出来的银钱,叶书良决定要用掉个七七八八,只剩一点应急。否则大笔银钱留在衙门里,下一任县令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品行,怕浪费了。
何况寻常小官没有几人的胆识地位,行事难免有所忌讳,若是不将这些事情落实到位,新人来了,最后可能还是不了了之。
学堂开始搭建,书籍桌椅先买到位,夫子也打听好了,但开办后还有种种问题,之后该如何存续,估计还是得交给后边的县令主持。也顺便给那人留点功绩与压力,要他好好做事。
顾泽长惴惴不安地以为何山县会在衙门强势管控下,有所不满,不想一切竟进展顺利,百姓对衙门的态度,也快速软化,转向亲近。
衙门凡打压惩戒一件事,就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方拭非做得稳当,他却看得心惊胆战。
民心是这样玩的吗?
民心其实很简单,吃饱穿暖,没有性命之忧就可以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衙门如果能同时解决“寡”和“不均”,他们有什么好埋怨的?
士兵调出县衙之后,县内未出大事。不少人前来应征衙役,衙门总算不再空荡荡的了。
失踪许久的县丞等人重新现身,接手公务。
但掐指一算,叶书良送出去的公文,可能都还没到京城吧。他们还要在这地方再住上数月或将近一年。
一切逐步安定之后,方拭非撒手,叶书良暂领佐官,让顾泽长试着管理县衙。
第76章 冬至
顾泽长要接手县衙事务; 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那是摩拳擦掌; 准备大干一场。
叶书良的文册里; 极力帮他美言,替他邀功。几乎所有的好事; 都给他带上了关系。然而叶书良也知道顾泽长的性格; 描述间用心地费了功夫,很是讨巧,并非敷衍,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可见是真心为他考虑。
实际却是,他多数时候只留在衙门无所事事,要么就是躺在床上养伤,这让他很过意不去。
等真上手了,他发现处处受到掣肘,无论哪件事情,都让他头疼。
叶书良就一句话:“没钱了。”
这里也没钱,那里也没钱。招人的饷银要减; 海边损坏的渔船要赔。外县之前谈好的生意因为大灾毁了,请衙门出面。县里的桥啊,看着摇摇晃晃; 是不是要翻修了。新招衙役的衣服,去找哪家铺子做才行?
看起来真是穷的可以。
连县衙里自己过冬要用的煤炭,都只买了一点。
顾泽长无论怎么说; 都被一一否决。如果不是知道叶书良的品行,他都觉得对方是在刁难自己。
顾泽长问:“叶郎中,您这是在试探我吗?”
叶书良:“……是真的没钱了。”
冥思教那里看起来是搜出了很多银子,可县衙里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单单一个风灾,所损毁的财产就难以计量,是个无法填补的窟窿,灾后可以做到迅速维持稳定,向全县县民数日免费发放白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书良说:“节度使运出城的棺木,还是选的最便宜的。他的几个侍卫也是。他的后事我们没有帮忙处理,他死在何山县内,照理来说,少不得要出一大笔银子。”
顾泽长:“那……没钱了怎么办?”
“殿下,钱是不经花的,尤其是治理一处郡县。若是光想着自己曾经有多少钱,很快就会变得身无分文。若是要做好,哪里都是钱。”叶书良说,“就省着点花。”
国库空虚,户部也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没钱他们有什么办法?硬装也要做出有钱的样子才行。
许多人以为户部贪污严重,可真是冤了。过手的全是一堆空帐,看见就头疼,能贪什么?其实兵部与吏部才叫严重。
顾泽长就在这“省着点花”的四字心得里,体会到了穷的真谛。
天气越加寒冷,南方的天冷下来后是带着潮湿的空气,寒气环绕身体,能冷到骨子里。
身上的被子永远是湿冷干硬的,新添置的棉衣似乎也避不了寒,北方的几位住不习惯,病病好好,反复折磨。顾泽长和林行远都快冻出阴影来了,方拭非让他们多坚持坚持,这冬至还没来呢,还有更冷的时候。
林行远杀了她的心都有。
今年冬至,是在何山县过的。
何山县的县令尚未委任,等选出人选,再走马上任,还要一段时间。他们这几个本来是纠察检举的监察官员,最后还要帮着县民举行祭祀。
好在叶书良知道一点,顾泽长看过不少,加上方拭非道听途说,还有冥思教一干半桶水的和尚,安安稳稳地主持下来了。
早晨准备好祭品,在东街城门外站了许久,东奔西跑,之后还要分发祭品,对着城里一干百姓扯皮。下午跟晚上才终于闲下来。
叶书良小气了这么多天,总算大方了一次,让众人拿了银子出去买肉,再回来吃晚饭。
炭火烧起来了,新衣服也扯了。温了一坛酒,众人围着火吃鱼干。
林行远深感自己被方拭非坑惨了。他如果不跟着方拭非混,那能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