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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2 / 2)

“若梅英的师姐,当年‘群英荟’的刀马旦。”张之也怂恿着,“她住在上海,地址我也弄到了。她一定很清楚梅英的事,你要是想见她,我陪你去。”

“好。我去。”小宛立即便决定了。

该怎样评价梅英呢?

一个戏子,大烟鬼,军阀的五姨太,“文革”中畏罪自杀者……

也许,在世人眼中,她一生中从未做对过什么。

即使死后,也只是一只糊涂的鬼。从来都没有对过。

可是,她却执迷不悔,执著地爱,也执著地恨,即使死,仍要苦苦追寻一个答案,要等他,找他,问他:我要问你一句话。

我要问你一句话!

小宛决定替她找出那句话的答案。

然而走之前,还有一场重大的演出要准备。剧团很久没有这样紧张热闹过,一套套的行头,一匣匣的头面,一场场的锣鼓点,一叠叠的节目单,小宛在准备服装之余,还要帮着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们眷清场次,并在排练时充当临时场记和茶水小妹,忙得不亦乐乎。

先是响排,后是彩排,再是走台,然后,就要正式演出了。

演出前夕,水溶给演员们做最后的动员报告,大谈京剧表演的历史与前景,谈当代演员的任重而道远。

“这次的曲目都是经过挑选的,最适合表现戏剧的‘综合性’与‘虚拟性’,而在‘程式化’上有大力的改革,叫人耳目一新。选择《贵妃醉酒》做开场,就是要充分体现这个戏剧的‘综合性’,歌和舞是密不可分的,而舞蹈又与武功一脉相承,贵妃的布景和行头都是最讲究的,音乐也华丽,动作比较大开大阖,最能表现演员的唱功与身段;而选择《大劈棺》压轴,是为了它的力度,在舞美上我们吸曲了南剧的焰火效果,相信观众反响一定会很热烈;《倩女离魂》是新戏,这次只表演其中一小段,试试效果,也好继续改进。总之,相信我们的时代是最好的,我们的演员也是最好的,不能‘绝后’,也要‘空前’……”

水溶很擅长做这类鼓舞人心的报告,语气很是煽情。小宛有些哭笑不得,替老爸感到无奈,他昨晚还在跟自己感叹剧团的演员青黄不接,功力不济呢,新来的琴师甚至连“二黄”里的“散板”和“摇板”都分不清,最常规的“导回龙”都常常出错,本来应该“导板”一句后接“碰板”回龙,补足一个下名,再接原板、慢板的,叫做“碰原”。他可好,常常“回龙”后就一路“摇板”下去,简直除了“西皮流水”就再不会其他的调调;演员呢,也是“韵白”和“京白”含混不清,念白时统统是舌头底下打个转儿就应付过去,快时不见流利,慢时不见妩媚,脚尖不肯跟着脚跟走,眼风不肯跟着指尖走,水袖不能跟着心意走……

然而今天到了台上,在全团员工面前,他却要昧着良心夸赞他们是最好的演员,是空前绝后——也许,这便是领导的艺术,或者说,是领导的义务吧?

正想得出神,忽听耳边“哧”的一声,似乎有个女子在不以为然地轻笑。

“梅英?”她本能回头,却茫然无所见。但是,小宛已经知道了,“她”在这儿!在某个不可见的角落,或者,就大大方方地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看得见她,她却看不见“她”。

小宛有些赌气,朝过面聊过天交换过身世,也算是朋友了吧?甚至“她”还上过她的身,让她唱了一次《倩女离魂》,还跟她回过她的家,偷梁换柱地出现在留声机的光影年华里,却仍然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戏弄她。做朋友做到这样,未免太不公平。她瞪着空气,悄声问:“你在哪儿?现身!”

可是“她”不回答,也没有现身。她甚至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儿。就像同网友聊天,人家隐身时,她也弄不清对方还在不在。

小宛上网,只要登陆QQ,一定是“现身”,就是不愿意让人家猜。在就是在,不在就不在,何必藏头缩尾?

这样想一想,倒觉得气平起来,小宛自我安慰:就当是同隐身的网友相处吧。对方爱理你就发个笑脸,不爱理你就潜水沉底,何必一定要揪他出来?水至清则无鱼,做朋友,又何强求?

贵妃醉酒(1)

不过是半尺白绸,一把扇子,可是落在戏子的手里,便有了万种风情,千般含义:

使劲地甩一下水袖是生气拒绝,缓缓地收回来是情意彷徨,举起盖在头上表示惊慌悲怆,一时又不停地舞动着在空中画出大幅大幅的圆圈,又似青衣的焦急忧虑,心思潮涌;诸葛亮摇的是羽扇,小生们用的是折扇;周瑜把双雉尾翎子弯下来咬在嘴里全身抖动着表示气愤,吕布用一条翎子的末梢去拂貂蝉的脸却是挑逗……

北京的道路一天一个样儿,立交已经修到五环了,大楼像雨后春笋似说冒出来就冒了出来。可是戏台子上,服装头面的造型,演员的唱腔手势,甚至水袖羽扇的指代意义,却是一成不变。

关起剧院的门来,当今天的演员当年的戏子唱起同样的腔调搬演重复的故事时,这里的时光便停止了。

台上只一日,人间已百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戏台成了传说里的天堂,上台的人就是进入时光隧道,把百年沧桑一袖承担,搬演千般风月,万古仇冤。

二胡与丝竹同唱,水袖共羽扇齐飞。于是,情孽冤宿便借尸还魂了……

戏院一早贴出海报来,第一场是文戏《贵妃醉酒》。

小宛往场子里望一望,稀稀落落的,最多只上了五成客人。她想起若梅英说的,以前的角儿上场前先往三楼瞄一眼的故事,不禁感叹,现在别说三楼了,就这一层楼还填不满呢,而来的客人中,又有一半是赠票。怎么能怪演员们越来越不专心呢?

忽然一转眼看见第三排坐着张之也,心里“别”地一跳,他旁边的两位老人家就是他的父母吗?也就是自己的未来公婆?

小宛的脸红了。切,八字还没一撇呢,知道这一声“爸”、“妈”有机会叫没机会叫呢。咦,再过去那女孩子是谁?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眼盖幽蓝,唇色暗红,一张脸活色生香,正同张之也咬着耳朵低低地说话,形容很是亲昵……

小宛正想看得更仔细些,忽然舞台上灯光大作,台下却刷地暗下来,再也看不清楚。

一时紧锣密鼓,幻出一个大唐盛世的繁华景象来:画布上影着亭台飞檐,百花竞艳,好一派皇家气象。戏台近处设着雕栏玉砌,花团锦簇,一道小桥横渡,泄玉流芳。现在京戏演员的唱腔身段虽然不比前人,然而舞台布景却借着高科技的撑腰比从前光怪陆离许多倍。

锣鼓声越来越紧,声紧处,只听娇滴滴一声“呀……”,穿透了锣鼓阵,也穿进了观众的心——杨贵妃出场了!

只见她醉态可掬,摇曳而行,粉面含春,媚眼如丝,台前站定,方一亮相,台下已哄然叫好。这叫做“碰头彩”,只有老戏迷们才会守的规矩。今天的观众,真是给足了面子。

“芍药开,牡丹艳,春光无限。好酒啊好酒……”那杨玉环桃花为面,秋水为眸,凤冠霞帔,媚行狐步,手执酒樽一步三摇地走近了,脚底如踏棉絮,却软而不乱,置杯,赏花,下腰,衔杯,正是腰功里的绝活儿“卧鱼”——当是时,演员脸朝上身向后仰,头部渐渐后仰,与台平齐,而后以口衔杯做饮酒状,接连几次。

台下人数虽然不多,却多是行家,看到这久已不见的梨园风采得以再现,大觉透气,顿时轰天价叫起好来。如果说开篇那声“碰头彩”还只是客气捧场的话,那么现在的这声好可就是发自肺腑,而且一旦叫出,就再也刹不住阐,一阵阵叫好声就好像滚雷似一波响过一波,竟要把棚顶子掀翻过来一样。

小宛意外,这杨贵妃的演员平时练功并不专心,今天如何竟表演得这样好了?看到冷落已久的戏院这样火爆,观众叫好声响成一片,倒有些像电影里演的旧戏台子的情形儿。

团长也被惊动了,来到幕侧观场,眉飞色舞地连连说:“这姑娘,平时不怎么着,关键时候来一下子,还真把人震住了!”一边拍小宛一掌:“丫头,别光傻站着呀,还不准备第二场的服装去?误了戏,打你屁股!”

“说什么呀?”小宛脸红起来,那个演员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一样是刚刚分配工作的,人家就是“姑娘”,她就是“丫头”,动不动拍头摸脑袋的,连打屁股也拿出来了,真是气死人!

服装间里闹轰轰的,黄盖正对镜画着红色六分脸,《搜孤救孤》的屠岸贾则在上好了妆的脸上画红色直道——预示“血光之灾”的意思,秦湘莲吵吵着找不到自己的头面了,穆桂英的“大靠”松了一边,《三岔口》的两位武丑在无声地走场对脚步,检场的在催促下一场戏的主角快做准备……

正手忙脚乱,团长进来了:“丫头,怎么样了?”

“人家有名有姓的,不叫丫头!”小宛正色抗议。

“哟,丫头生气了。”团长呵呵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忽见羽衣霓裳的人影一闪,是杨贵妃下戏了,从门前匆匆经过,忙喊一句:“喂杨贵妃,演得不错,进来聊两句。”

然而那人头也不回,径自穿过走廊急急地去了。团长还要追上再喊,小宛心里一动,忙拉住说:“女演员事多,走得这么急,肯定有原因的,你就别追了,免得大家尴尬。”

团长愣了愣,脸先红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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