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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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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含云病了,这一病比上一次更加凶猛,连续三天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偶尔在噩梦中说几句胡话:什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什么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什么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腊梅清楚,这些都是以前在家时小姐跟表少爷一起吟的诗词。

纪天翔在室内守了三天三夜,大夫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是忧郁成疾,需降内火,若继续烧下去,恐有性命之忧。药吃了一副又一副,但方含云依然没有醒来。腊梅床前枕畔、煎汤喂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哪一刻没照顾好,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送走了太医院最有名的御医,纪天翔在桌边坐下,呆呆地看着几天之内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方含云。

腊梅见了,走过来道:“姑爷,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呢。”

他仿佛没有听见,还是呆呆地看着,看着看着,霍然起身道:“腊梅,好好照顾云儿,我出去一下。”

“姑爷,您去哪儿?”

“去为她找一贴灵药。”

灵药?腊梅暗忖:这会儿还哪来的什么灵药啊!难道,姑爷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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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黯淡的烛火妖冶地跳动着,照在方含云死灰一样的脸上,看上去有点儿毛骨惊然。腊梅打了个盹,猛然惊醒,习惯地伸手去摸方含云的额头,热度似乎稍稍退了一些,呼吸不似先前那样急捉,但好像更微弱了。她握住小姐的手,哽咽着道:“小姐,腊梅求求你,醒醒吧,醒醒吧。”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苍凉悠远,腊梅直起身,仔细听着,心想:大概是姑爷忧愁难解,只有借萧声来一诉怅然。萧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吹萧人走到了门口。方含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眉头挑动,头在枕上不安地晃动。

“小姐,”腊梅急忙倾身呼唤,“你怎么了?小姐,醒醒啊,你醒醒啊。”

萧声停了,一个白衣书生掀帘进来,腊梅回过头,惊呼一声:“表少爷。”

来人正是梁敬之,他虽然衣袂飘然洞萧在手,却是满面黯淡形容憔悴,丝毫不见往日的温文儒雅,更不见三日前的威风凛凛。他几个大步走到方含云床前,曲身蹲下,颤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哑声道:“你好傻,好傻,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在骗你吗?”

方含云的呼吸渐渐徐缓,眉头却越攒越紧。

梁敬之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声音哽咽,“刚才那首曲子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向你爹提亲,被他冷眼奚落,颓废懊恼之时,你就是弹的这首曲子给我听。你说:君当为磐石,妾当为蒲苇……”

方含云双目紧闭,声音微弱,喃喃地念道:“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对。”梁敬之温热的泪落在她脸上,“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还有你给我的书信中写的,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方含云喃喃的声音跟他的声音融为一体:“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她的眼角慢慢滑出一滴泪来,跟他的泪汇成一条绵长的相思痕迹。

腊梅转过头,擦着眼泪,默默地走出去,将室内留给一对苦命鸳鸯。表少爷来了,有了这贴灵药,小姐不会有事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背负双手,一身青衣长衫在月光竹影的掩映下格外孤独。她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姑爷。”

纪天翔转过身,月光照在他脸上,照着他黯淡的表情,“云儿——好些了吗?””

“应该好些了,刚才流了眼泪。能哭出来,想必内火就可以降了。”

“嗯,那就好,天亮之前我要送敬之兄离开,这几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云儿的状况,倘若有人问,你就说毫无起色。”

她瞪大眼,看他一脸凝重,什么也没问,点头道:“好。”

他点点头,“你去休息一下,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会叫你。”

她连连摇头,“还是姑爷休息吧,四更的时候我提醒您。”

“我睡不着,要不这样好了,你就陪我在院子里下下棋,赏赏月,难得今夜上弦月还能这么亮。”

“好,您先坐,我取棋盘。”

片刻工夫,腊梅端着茶壶、茶碗和棋盘出来,放在石桌上。

纪天翔微微一笑道:“你泡茶的手艺绝对是一等一,就不知这棋艺比起云儿来如何,我让你执黑子好了。”

腊梅拈起一颗棋子利落地放下,眨眨红肿的眼道:“姑爷可不要掉以轻心哦。”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下棋,直下了一个时辰还未分胜负。纪天翔以手抚着下巴,不时看一眼腊梅浅浅的笑意,落了一个,突然问:“腊梅,你跟着云儿多久了?”

“九年。”

“你这一生都打定主意跟着她的吧?”

她一震,艰涩地点头道:“是。”

“倘若——倘若云儿不得以必须要将你留下一个人走,你会怎样?”

她霍然抬头,一惊奇地道:“姑爷,您是什么意思?”

“为了丞相府的名誉,为了云儿和敬之兄无后顾之忧,我只能出此下策。””

“您的意思是……”

“如果丞相府少夫人病重不治,风光下葬,将来就算梁参军娶了一位与纪少夫人容貌相似的女子,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但她身边若是再跟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丫头,就难免要被人怀疑了。”

她惊得站起身,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手中的棋子落下,垂着头道:“奴婢明白了,何去何从,奴婢全听小姐的吩咐。”

他安慰着道:“你也别灰心,过上一段时日,大家都不再关注这事,或是他们搬到别的地方,我自然会把你送回云儿身边。”

“奴婢明白,奴婢先在这里谢谢姑爷费心。四更天了,这盘棋就算奴婢输了吧。”

“不行。”他挡住她欲收棋盘的手,“这盘棋就这么放着,等什么时候得空我们继续下。你先进去,叫敬之兄出来,跟他说一切从长计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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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丞相府的大少夫人病逝了,葬礼办得风光隆重,皇后还亲自赐了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陪葬,汴城的官员几乎都送了礼,有些跟纪夫人私交甚好官宦家眷还特地过府来安慰老夫人,排场比之新婚毫不逊色。说起这位纪少夫人真是命薄,入府不到三年,病了差不多两年,不曾在官宦女眷的聚会中露过脸,不曾接见过任何一位访客,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听说整整高烧了七日才断气,死的时候都瞧不出原来的模样了。整个汴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言,这位少夫人过府就是替大少爷历劫数的,如今早死也算少受罪了。

外面怎样议论,纪天翔根本不在意,他把自己关在方含云的卧房里,点起火盆,将方含云留下的书籍字帖诗签,一张张一本本地投入炽热的火焰之中。

纪夫人在门外哭喊:“翔儿,翔儿啊,你开门,你不要吓娘,你快开门。”

里面传出一声爆喝:“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纪丞相拉着夫人,摇着头道:“走吧,让他一个人待会儿也好,等他伤心过了,自然会出来的。玖哥,你跟腊梅一起守着大少爷,有什么事情赶快过来通报,知道吗?”

“是。”玖哥应了,送老爷夫人离开“云翔居”。

腊梅轻轻拍着门板,柔声道:“姑爷,老爷夫人都走了,您让我进去好吗?我不吵您,我只想收拾几样小姐的东西。”

过了好久,门从里面打开。看到火光,腊梅一惊,冲进来一看只是火盆,心下松了口气,朝玖哥使了个安心的眼色,轻轻地关上门。她在纪天翔身边蹲下,帮他将书案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丢进火盆。他没有阻止,也不说话,默默地拿起书案上一札信件,那些都是他出征期间写给云儿的信,他解开绳结,一封一封丢进火盆。腊梅怔怔地看着,眼中含泪,却不敢哽咽出声。烧完了那些信,他又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札书信,还有那断成两截的玉萧,就着火光看了好久,久到腊梅的呼吸都快停了。他突然一扬手,信跟玉萧一起落入火盆,萧上的如意结见火立刻燃烧起来,捆在最外面的两封信也迅速卷入火舌。腊梅看着如意结在火光中变形,突然扑上前,不顾烧伤的危险,伸手抢出信和玉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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