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断云行无去处,梦回明月生春浦。”尚勤答道。
李敖说:“怕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吧。”
尚勤瞥了李敖一眼,说:“你总是随时随地表现出对女性的歧视,女人读史自
成境界。”
李敖说:“我指的是美女,不是说的女人,女人读史自有境界,美人则不同,
我没看到美女自成境界的。”
尚勤听出李敖话中有话,没再争辩下去。
李敖又问:“美人读哲学是一种什么境界?”
尚勤说:“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的赞美充满歧视。”
“我没有,我的确没有,我只是以一种你能接受的方式赞美你罢了。”李敖接
着又问:“美人学哲学是一种什么境界?”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尚勤说。
“不,这是读书的最高境界。美人学哲学,只怕是‘闲登小阁看新晴’‘多情
却被无情恼’吧。”
尚勤一听又上了李敖的语言圈套,便狠狠地在李敖的胳膊上捏了一把,李敖把
她拉入怀中。
尚勤的来到给了李敖新的活力,然而老问题又一次更现实地摆在了李敖的面前,
那就是穷困。
李敖终于忍不住了,他直接写信给胡适提出抗议,因为胡适是姚从吾的老师,
也是科学发展委员会的负责人。
李敖在信中说:我们做助理的人与教授和领甲乙种补助的先生们不同,他们有
教授、讲师的本薪,可是我们助理就不同了,每月唯一的一千元的本薪迟迟不发,
对“专任”两字是一种讽刺,并且由于我个人不好意思再向姚先生借钱,使我三条
裤子进了当铺,最后还不得不向您唠叨诉苦,这是制度的漏洞还是人谋的不臧我不
清楚,说句自私的话,我只不过是不希望“三无先生”在我头顶上发生而已。
胡适收到李敖的信后,马上回了一封信,他说:“现在送上一千元的支票一张,
是给你‘赎当’救急的,你千万不要推辞,正如你送我许多不易得来的书,我从来
不推辞一样。”
李敖收到胡适的信和一千元后,非常高兴,因为李敖早已身无分文了。李敖决
定把这一千元做为借贷,等缓过一阵子再还给胡适。
李敖身上有了一些小钞,便惦记着请王尚勤再一次来新店小叙,王尚勤也很高
兴,在碧潭山楼,他们买了一些小菜,度过了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第二天,李敖给胡适回信,表示对他的感谢,信中还细述了自己的身世,其中
包括自己与严侨的关系和在严侨被捕后、死去后,如何受到胡适自由主义的影响,
从而在思想上得到新的境界。
李敖在信中说:“‘严侨事件’是我生命里第一次受震撼的事件,他的离去使
我有很长一阵子心灰意懒;‘严侨事件’是对我的一个总结,它刺激我,使我重新
给我自己结一次帐。那时候的‘李敖思想’是一个大杂烩,那时候的我,做过全台
湾三民主义论文比赛的得奖人,台中市祝寿论文的冠军,以及钱穆的忠实读者。
“你既然这么好心帮我一个大忙,那么就让我把它作为一项借款,用它救一下
急,周转一下,缓一口气,我决定在明年三月十二日还你,‘你千万不要推辞’,
这样办,又不过分贪财,又不过分猖介,又没有利息,又穿上裤子,这是再好没有
了。如果‘谢谢’两个字能表达我的感动,我一定毫不迟疑地用它来表达;如果我
不用这种字眼,请你允许我寻找另外一种表达的方式。”
一个月后,李敖收到胡适的一封信,信中告诉了李敖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严
侨没有死,已经恢复自由了,现在台北私立育英中学教书。胡适最后还说“我盼望
这个消息可以给你一点安慰。”
李敖高兴极了,王尚勤第一次看到李敖为一个朋友的得救而如此振奋,因而深
受感动。
李敖随即通过华严的关系得到了严侨的地址,当天下午他决定去看看严侨。严
侨当时住在新生北路的陋巷里,严侨见到李敖,马上跑过去,抱住了他,泪水忍不
住脱眶而出。
这一天正好是李敖在《文星》杂志发表著名的《老年人和棒子》一文。
李敖把这期样本带去给严侨,严侨认真地看了李敖的文章,然后严肃地说:
“李敖,我真的不要你这样写下去,这样写下去,你早晚要去那个地方!你千万不
要像我一样!”
李敖明白严侨完全是出于对学生的关怀,可是李敖想,我不这样写,难道我要
说假话,做一个伪君子不成?我李敖生来就是这样一块铁板板了。
谈到严师母,严侨告诉李敖,他被捕后,严师母北上投亲所遭遇到的人间冷眼,
辜振甫竟不对严师母和三个小孩援之以手,还把家门关上。严师母无法,为了全家
活命,只好把老大老二送到孤儿院,把老三寄养给人,自己则跑去给外国人当女佣。
李敖听到这个凄凉的故事,泪水模糊了双眼。
李敖告别严侨后回到新店,他看到王尚勤也来了,很是安慰,他紧紧拥住了尚
勤,亲吻着她,对她说:“尚勤,我想回台北!”
尚勤说:“好啊,住在台北可以方便工作。”
李敖说:‘可是我又舍不得这里呀!”
尚勤说:“那你就还住在新店。”
李敖指着尚勤的鼻子说:“可是我又舍不得你呀!”
尚勤笑着叹了一口气说:“那怎么办?你就两不放弃吧!”
李敖的确舍不得新店,乡居两年,是他二十七年来最淡泊。最宁静的日子。他
说:“这段和自然接近的生活给了我深刻思考的机会,在青山里、在绿水边、在吊
桥上,我曾细想来我该走哪一条路,怎么走这条路。多少次,在太阳下山的时候,
我坐在姚从吾先生的身边,望着他那脸上的皱纹与稀疏的白发,看着他编织成功的
白首校书的图画,我忍不住油然而生敬意,也忍不住油然而生茫然……”
1962年3月,李敖终于迁回到台北,新店“碧潭山楼”的房子和简单家居都移给
了同学陈鼓应。
“哼哈二将”
1962年旧年将至的时候,姚从吾老师托人给李敖送来了一千元,并附了一封信。
两天后又转来了文献会陶希圣转来的邀请李敖参加文献会编辑事务工作月津贴一千
元。
陶希圣是文献会的主持人,北大毕业并在北大教过书,与姚从吾老师交情不错,
姚从吾老师见李敖生计困难,便把李敖介绍给陶希圣。陶希圣听说李敖的名字,立
即表示欢迎。而由于陶希圣是国民党中的红人,李敖曾给了他一顶汉奸的帽子,因
而对姚从吾的引荐颇为踌躇。李敖的老师吴相湘则说:“文献会并不是陶希圣一个
人,罗家伦也是主持人之一,你若去主要是整理辛亥革命史,跟陶希圣的身份没什
么相干的。”李敖这才答应去文献会工作一段时间。
巧的是,李敖去文献会见陶希圣的时候,正好他在《文星》第52期上发表《给
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李敖在这篇文章中点名攻击了陶希圣;而在这之前,李
敖在《文星》引期上发表的《播种者胡适》引起岛内文化的哗然;再加上从前的
《老年人和棒子》,已使李敖成了一块文化靶子。因此,姚从吾在信中嘱咐他:
“若过于放肆,不但树敌太多,亦恐于工作有碍。”
李敖一去文献会,心中便有所准备,就是要防被陶希圣拉他。果然,陶希圣一
见李敖,便对其备极礼遇,还主动把他的卧室让给李敖住,李敖婉言以谢。
李敖搬到台北后暂住在杭州南路的文献会楼上的一个由办公室隔出来的小房子
里,他的卧室家什简单但别具一格,一幅挂在墙上的大幅裸女照成了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