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怀中人依然昏迷著的面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种种无情之举,一时间他又是痛又是悔,不由痛苦失声道:“雪衣,你要振作起来,你不能死知道吗?你不是还有很多事很多心愿都没有完成吗?我知道我伤你很深,可是我知道错了,我後悔了,我真的很後悔,我发誓再也不会这样对你,只要你活过来,雪衣……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胭脂听得心酸不已,欲待劝慰,却什麽也说不出来,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打开门,几个大夫满头大汗的赶了进来。
这些大夫虽然高明,但对痨病却都是束手无策,个个只看了一眼,便都摇头叹息,悄悄对胭脂道:“趁早把後事置办下吧,这口气不过是宫主的内力撑著的,左右就这几个时辰了。”
胭脂大惊失色,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私心里还是想著或许能等到独孤漱玉回来,谁知竟能这样快。当下颤著声音道:“再,再想想办法吧,漱玉少爷过年定会回来一趟,哪怕再支持几天……”
几个大夫都摇头,其中一个道:“若有办法,怎会不用?只是这病到了这个地步……哎……”说完频频叹息。
胭脂粉黛回头看独孤傲,却见他一遍遍抚著苏雪衣的眼睛,神色平静无比,虽然如此,她们却越发心惊肉跳,知道苏雪衣的死必定将引发一场狂风暴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门外一道清亮的声音道:“怎麽人都到了这里?不是说放烟火吗?还有我听说雪衣又病了?”
这道声音传来,胭脂和粉黛不由都欣喜若狂,独孤傲眼中本已没了光彩,此时也不由猛的抬头,瞪大著眼睛望向门外,双目中迸射出万丈光芒,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独孤漱玉施施然走了进来,看了一圈,挠了挠头道:“好像这几次大家都很重视我的样子,以前我回来可能好几天都没人知道,但现在我一回屋便有人等在那里,催著我来这去那的……”没等他抱怨完,胭脂已又哭又笑的把他推到了床边。
“哇,大哥,你怎麽了?傻掉了吗?干吗拿这种眼光看我?你嘴怎麽了?被药弄哑了?怎麽光动嘴唇啊?”独孤漱玉惊讶的道,却见独孤傲终於泪流满面的憋出一句话来:“漱……漱玉……你快看看雪衣。”
独孤漱玉这才把目光移到苏雪衣的脸上,他愣愣的看了几秒後,却忽然跳起来,抱著头道:“OH,My!God,大哥,我是个人,不是神仙耶稣基督啊。我……我也不过是个医生而已。你不要每次我一回来,就把他的病折磨到更高一层境界来考验我的医术好不好?”一边抱怨,一边却飞快打开了随身带著的箱子,灵敏的摆弄起来,待到弄完,才想起还有众多人在“参观”,不由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吗?出去。”
胭脂忙遣散了众人,独孤傲说什麽也不肯走,却被独孤漱玉怒气冲冲的提著衣领拖了出去,这也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头一次在手下及弟弟面前如此狼狈。
冷清的院子里只剩下粉黛与独孤傲,时间仿佛凝住了似的,四周静的可怕,只有屋里明亮起来的烛光,仿佛在为他们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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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过了一年那麽久,独孤漱玉总算是出来了,没好气的瞪了他哥哥一眼,道:“人暂时是救过来了,不过危险期可没有度过,究竟能不能活过来,全看天意了。真是的,大年初一就险些闹出人命,亏我还想躲到你这里好好歇歇呢。”他话未说完,独孤傲和粉黛早越过他冲到屋里面去了。
“喂,不必这麽没有人情味吧,我累了一夜了。总该过问一下吧,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了?”独孤漱玉气愤的大吼,老天啊,他一天水米未进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来照顾一下他吗?
“漱玉少爷,请随我来吧。”初荷是来请示独孤傲早餐要在哪里宴客的,这才来这里走一遭,老远便听到独孤漱玉仰天长啸的抱怨声,因此急忙过来安顿他,不好意思的道:“早饭尚未做好,漱玉少爷先随便用点点心吧。”一边唤来自己的随身丫头领著独孤漱玉去了。她这才进了屋子。
只见简陋的小床上,素色的纱幔低垂著,看不清里面的情景,独孤傲半个身子埋在了帐子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看情形实在引人发笑。粉黛站在外面拧著毛巾。
见她进来,粉黛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道:“初堂主来了?可是有事找宫主的?”
初荷对苏雪衣成见颇深,这也难怪,苏雪衣是他们的敌人,她可不像独孤傲那样对苏雪衣有情,又怎能没有成见,因此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问候,直接对独孤傲道:“我是来请示宫主早餐要在哪里摆的,来了这麽多人,要找个大点的地方才是。”
独孤傲的声音因为在帐子里,显得闷闷的道:“我不去了,你替我招呼著吧。对了,让厨房做些好点的补汤过来。”
初荷翻了个白眼,语带讽刺道:“宫主这些日子对补汤似乎情有独锺呢,我看还是让人再去挑几个做汤手艺高的师傅来好了。”
独孤傲此时哪有心情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倒是胭脂站了起来,走出帐外,笑道:“初堂主公务繁忙,怎好让你为这些小事奔劳呢?”说完对粉黛道:“我安排一下,你亲自到厨房走一遭吧。”
初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粉黛待胭脂写好了单子,也离开了,屋内只剩下独孤傲和胭脂,还有躺在床上神志仍在昏迷的苏雪衣。
两根管子里或快或慢滴落著透明的液体,独孤傲很难想象,这就是苏雪衣生命的维系。但此时此刻,他也只有选择相信独孤漱玉,看了一眼同样默默无言的胭脂,他忽然苦笑道:“怪闷的,有兴趣听我说说话吗?”
这是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胭脂说话,令她大感意外之时也受宠若惊。她只是个奴婢,而宫主此刻却把她当作一个朋友似的对待,怎麽不叫她激动。
独孤傲没有等她回答,深深凝望著苏雪衣昏睡著的脸庞,自顾自的道:“我很爱他,真的,其实我知道,如果为了他让我放弃我的大业,我会放弃的,我是真的会为了他放弃宏图霸业的。”
胭脂大吃了一惊,她从未想到独孤傲竟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为什麽……?”她很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又觉得这种做法太过不敬,终究没有问出口。
独孤傲却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苦笑了一下道:“你是问我既然肯为他放下一切,又为何还要起兵,以致将他伤到这个地步是吗?”
胭脂点点头,却听独孤傲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可以放下,我只是不服,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朝野上下奸佞横行,百姓们处於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我做了皇帝,一定要比这个昏君强上百倍,思前想後,我总觉得雪衣是应该放下的那一方。我爱他,可以为他放下一切,他也爱我,为何不能为我放下一切?明明他所效忠的那些人,都是不值得他效忠的啊。”
胭脂沈默不语,凭心而论,她知道独孤傲说的都是事实。却听他又道:“於是我就等啊等,等他明白这一切的道理,虽然我了解他的性子,可是我总以为,以他的聪明和对我的爱意,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的。可是我错了,我没有等到他为我放下一切的那一天,却等来了我们各自伤害以致缘尽的一天。”说到这里,他颓然长叹一声,语中也已带了一丝哽咽。